第一百零七章(上) 计较(第2/3页)

第二天早上,傅骧还是没有出现。

祝余心里强烈地盼望是因为傅骧不知死活去搞死了叶连召,而被叶家追缉,跑了,或者被逮走了,再或者,死了。

哪个都可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轻盈起来,很有些志得意满,他忽然很想很想见梁阁。

可到学校的时候梁阁座位没人,早自习下课,仍然没来。

他等了又等,只好去问简希,“简希,梁阁呢?”

“他?”简希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说,“冬令营去了吧?”

偏偏这时候又冬令营去了。

祝余的心倏地沉下去,“哦。”

这周高三放月假,周五晚自习只上到八点,祝余从公交上下来。

早上那么急急忙忙想见梁阁,可事实上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梁阁解释,或者说该怎么和梁阁圆谎。

他当然不准备告诉梁阁叶连召和傅骧的事,别说叶连召看样子还是梁阁家的世交。他也丝毫不想让梁阁认为他阴狠刻毒,该怎么骗过去好呢?

“小同学。”

他一顿,看见对面站着个男人,穿件黑色的皮夹克,中等个子,烟嗓,招了招手,笑着问他,“请问你故南巷怎么走啊?”

祝余背著书包驻在原地,望着对面没有动,这个人穿着不差,人也不老,不至于没有手机地图吧,而且他直觉这个人怪怪的。

可能见他一直不动,男人朝他走过来,走路时左边的脚明显是跛着的,祝余的心登时一动,残疾人吗?

他很有些羞愧,连忙上前去,“叔叔,故南巷有点远的,你可以坐公交车去……”

男人点着头,眼角的笑纹牵起来,“谢谢谢谢啊。”

街上寒风刺骨,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祝余闻到他嘴里有很重的烟味,“小同学你想出去玩吗?”

祝余没懂,以为男人是想让他领着去故南巷,“什么?故南巷吗?对不起,我要回家了叔叔。”

祝余听到男人似有苦恼地低声说,“那可不行啊。”

接着男人的手扣在他肩上把他往里一扳,有什么东西猛地捂住了他口鼻,祝余眼眶瞬间鼓大,剧烈挣扎起来,然后被人揪着直接丢到车里。

祝余是被冻醒的,头晕且乏力,他被靠着墙扔在地上。

是个教室,冬天晚上的空教室非常冷,没开灯,外边有光泠泠地泻进来。静悄悄地,傅骧正坐在一张课桌上,手撑在身侧,上仰着头,伶俜而悠哉地等他醒来。

傅骧笑着瞥了他一眼,“醒了。”

“醒了我们就走吧。”傅骧走到他面前来,俯下身看着他,眼里有漂亮狂热的神采,像宣布什么盛大愿景,“我来做你的虎鲸!”

傅骧本不想掳人的,他原想让祝余被学校开除,心灰意冷再顺势带出国去,没想到那个摄影师那么不中用。而叶家又很快就要查到他头上,把他母亲急得电话不停,昨天都叫人把他捆了直接带出去,“你真的疯了,你再不回来,李频都不一定能把你捞出来!”

但傅骧还是又回来了,他本身回国也不是为了什么叶连召,他是为了他的狗回来的,他要带走他的狗,只是顺便清理一下碰过他狗的杂碎。

祝余最后的记忆还是那个问路的男人,他从没遭遇过这种事,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恐怖。为什么傅骧会在这里,他要干什么?

祝余蹙着眉,“我要回家。”

像他十分扫兴似的,傅骧的脸瞬间阴下去,挂着些明晃晃地厌烦与嫌恶,“你真的很讨嫌,你能不能闭嘴。”

傅骧手插在裤袋里,在他旁边的墙上不以为意地蹬了一脚,“就这,你抡了我一下,然后你就跑了。”

这是清泉。

祝余才发现这是清泉,傅骧为什么带他来清泉?

傅骧半蹲下去,专注地盯着那扇墙面看了半晌,似乎有些遗憾,“这儿沾了我好多血,居然被粉刷掉了。”

又站起身来,“算了。走吧,你想去哪,先去东南亚怎么样?”

他在这把人丢了,他就要在这把人带走。

东南亚?

傅骧站在祝余身前,低下头,祝余被他拢在阴影里,他笑起来,愉悦地,眼睛狭长,“我们得赶紧了,因为我把你那个什么叔叔撞得半死不活,他们家估计正到处找我呢。”

祝余一时间惊恐到极点,他算计傅骧和叶连召的时候,丝毫没意料到还会有这一出,傅骧竟然要带着他一起跑。

绝对不行。

祝余踉跄着起身,他扶住身侧的墙面,悄悄往后退,眼睛阴黑地瞪着傅骧,“你就这么喜欢我?”

傅骧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殆尽,“谁他妈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你非要带上我干什么?”

祝余看着他,带着些早知如此的鄙薄,“你就是喜欢我。”他说,“不承认吗?”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祝余还有些不稳地眩晕,他死死咬住舌尖保持清醒,“我去哪你都跟着,你去哪都想把我带着,没我不行还是非我不可啊?”

傅骧似乎烦不胜烦,切齿般朝他低喝道,“谁他妈想管你,你把我的狗还给我啊!”

祝余根本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他甚至不知道傅骧养过狗。

傅骧烦躁地闭了下眼,一脚蹬翻了课椅,他看祝余还在不断后退,又是一阵烦闷,“你搞什么?我都说要做你的虎鲸了。”

“我不要虎鲸。”祝余说,“我要回家,我要高考。”

傅骧非常看不上高考。

甚至说,他觉得上学本就是件极端愚蠢的事,要不是因为祝余,他绝不可能去学校当什么高中生。

祝余也无非是长久地被环境和阶层影响,以为高考是登天的梯子,高考也确实是穷人的纵身一跃,可跃完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在社会中成为一只庸碌繁忙的工蚁。

这一切都是秩序,秩序都是人定的,傅骧讨厌按照别人的秩序做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才不要做工蚁,就算是上等的工蚁。

傅骧要做鸟,做风,做祝余的虎鲸。

他漂亮的凤眼在黑暗中阴恻恻地睇着祝余,黑得发亮,“你真的很蠢,叛徒。”

他叫祝余叛徒。

祝余抬起手触到教室后黑板挂着的板擦,握在手里,然后狠狠朝着傅骧的脸掷了过去,板擦命中傅骧鼻梁。

他转过身打开教室门就跑,玩命地跑,他一路跑走廊的声控灯一路亮,冷风刮着他脸过去,他听到傅骧跟着追出来的声音。

他一路跑到楼梯口,楼梯间的灯坏了,昏暗中,楼梯上正有人拾级而上,影影绰绰的,祝余仓惶间跑下楼时正撞到那人身上——是那个问路的笑眯眯的男人,是傅骧的同伙。

祝余一瞬间恐惧得汗毛都竖起来,走廊上传来傅骧渐近的脚步声,怎么办?大叫会不会有人听见,清泉周末有没有守校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