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雨欲来(第2/3页)
百户摸着下巴道:“听说宣隐与文斓交好。”
总旗答:“他们同年进士,还同住过一段日子。锦衣卫档记里有记。”
百户道:“也算是义气了。能找到咱们这来,必定是经过一番周折的。”
又一个小旗上赶着来接话:“那又怎样。他最多就也到这道门了。咱们锦主卫的门,没有上头的意思,连只苍蝇都别想进来。”
百户思虑的更深,燕熙的容貌叫他敏锐地意识到某种危险,他沉吟道:“我瞧此人心思深沉,只怕他怀恨上我们了。”
总旗道:“他一介文官,我们可是锦衣卫,有监察百官之权,再大的官见着我们锦衣卫不也得客气着。他这是刚来靖都,没见过世面,待久了便知道对我们只能忍着。”
小旗挺身说:“他方才还敢给我们脸色瞧!也不看看他自己,不过是一个靠脸上位的穷书生罢了。在这靖都,没个贵姓依傍,谁知道能活几年?我们锦衣卫可都是世家出生的,哪里轮得到他甩脸子?”
百户心中不安,瞧着燕熙离开的方向沉思。
他手下几位打发着时间,越聊越难听。
半晌后,前廷一阵骚动,锦衣卫飞奔到前厅集合,这几个守卫不能离岗,只能伸长了脖子干看着。
两名锦衣卫缇骑飞奔而来,问:“指挥使大人可在里面?”
百户回话:“在,今早进去的,还没出来。”
其中一名说话便进去了。
留一位守在门外。
百户问他:“何事紧急?”
那位缇骑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英公公来了!”
小旗问:“哪位英公公?”
那缇骑道:“能叫咱们这倾巢去拜的还能有谁,大内总管英珠英公公啊!”
小旗大惊失色道:“我的娘唉!他老人家怎么有空来了!”
缇骑亦是神色肃然:“这位爷几百年也不来一次,谁知道今天什么大风把他给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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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停在锦衣卫衙门的过道内,见外头乌泱泱的飞鱼服簇拥着一名红衣太监来。
杨炎奉承地跟在旁边,哪里还有平日的威风气派。
那太监远远地往这边看时,大约是看到燕熙了,微微一怔,而后神色自若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燕熙耐心地等在原地。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太监来寻他,说到锦衣卫衙门内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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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多年未见英珠。
他才踏入内房,那边原本坐着正情怯的英珠闻声就跪下了。
“起来罢。”燕熙惊鸿一瞥,生出点微妙的感觉来。
他这两日未曾合眼,疲惫地挑明说:“方才见着我,是为了免了我对你行礼,才绕道另一边吧?你我现在身份几经变幻,如今你是正一品大内总管公公,不必再守着陈年的那些礼数。”
“主子!”英珠重重地连磕三个响头,俯地不肯起身,“奴婢多年未有去拜见您,心中惶恐,请主子责罚。”
燕熙看英珠举手投足之间已与五年前迥然不同。便是单看这行礼的仪态,自有一股柔婉之质,那垂眸若泣的神情,格外地像……一个人。
燕熙不由瞧住了英珠说:“我知你难处,加上我的身份,你来看我也不妥当,咱们彼此心里知晓便是。当年你殉我母妃,后来你久卧病榻,我也未能去瞧过你。咱们各有难处,不必介怀了。起来说话吧。”
英珠却不肯起身,抬头恳切地望着燕熙说:“当年若不是主子记着奴婢,请旨求了太医院的人来救治奴婢,奴婢早就死在五年前的冬天了,奴婢感恩不尽。”
燕熙看清了英珠的脸。
燕熙穿书初来时,便感叹英珠长得格外清秀。现在的英珠比当年更是好看。
五年前英珠还未脱少年之态,如今身量长开,眉眼增色,加上又是净了身的,自有一股阴柔之气,有一种男女莫辨的妩媚。再加上那刻意养出的仪态,在某些角度瞧起来,竟是格外地像……唐遥雪。
与五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燕熙有须臾的错愕,而后神色如常道:“我救你,却并非依你所愿,谈不上恩情。你不必过分挂怀。”
英珠听此,更是长跪不起,默然滑下泪来:“主子是要与奴婢生分了么?”
燕熙劝道:“你如今是御前的人,你我之间再行主仆之礼,不合规矩。”
英珠跪爬到燕熙跟前,泪已满面:“主子!我受皇贵妃娘娘救命大恩,又承娘娘教导多年,这身本事、这条贱命早就许了娘娘。苟活今日,只是因为娘娘的两个血脉还在,主子的大业未成!主子,您若厌弃奴婢了,叫奴婢如何是好。”
燕熙蹲身与英珠直视:“我并非厌弃你了,你如今在内宦中已是登峰造极,我其实也许不了你更好的前程。你若愿助我,我便记你一分情;你若不助我,亦是人之常情。经你殉母妃一事,你我之间已是过命之交,不必拘着那些礼数,往后见了我,你大可自在些。”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燕熙闻到了英珠身上的芳香。
这香味……
燕熙心中咯噔一下。
是唐遥雪沐浴专用的香,那香味刚沐浴完时最浓,而后逐渐变淡,待第二日起身时,便淡不可闻了。
原主十岁以后,只有少数几次凑近过沐浴后的唐遥雪,在静夜里,那香味有着某种安神又令人贪恋的味道,听说天玺帝格外喜欢。
而此时英珠身上香的浓度,显然不是昨夜沐浴后的余香,可在大白日的,英珠又为何沐浴用香?
燕熙不由往深了打量英珠,往前一步,想要扶英珠起来。
谁知英珠竟是瑟缩了一下,不肯抬头,往地上伏得更甚了说:“不成的!主子是奴婢的天,奴婢怎可有半点逾矩!”
就算英珠躲得飞快,以燕熙的眼力,还是看到了英珠藏在衣领和衣袖之下,一闪而过的青红痕迹。
燕熙霎时顿住了。
唐遥雪走的那日,他在唐遥雪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痕迹。其实往久远了去回忆,原主也有数次瞧见过,只是原主年纪小,没深想过。
燕熙已是成人,经过这些年,已然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
他又想起,在唐遥雪去的那日,他隐约听到的喘息声。
这些年,那一日在承乾宫里隐秘地发生的事,就像一根刺般扎在他的心底。他多少次想找莲馨问清楚,几次试探都被对方搪塞过去了。
此时,看到英珠这般形容,燕熙心里那根刺似溢出的毒液,他恨着天玺帝。
可他的恨折磨的只是他,天玺帝高高地在那个位置上,勾勾手指头就能蹂躏更多柔弱的人。
燕熙本已为文斓的事烦燥忧虑,此时某种偏执的狠戾漫延上心头。
“荣”喜欢一切热烈的东西,并渲染着这些热烈。尤其当他有恨意时,“荣”就会鼓动他、引诱他去痛快地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