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九天(第2/4页)

他家老头天天对着个脸都看不清的白衣画像边跳边唱,还次次都要拉着他沐浴焚香、更衣加冠,正式得跟什么似的,怎的一下山竟查无此曲了?

莫非他师尊真信了邪,魔障了???

闻鹿疯狂怀疑人生,可此时车厢中,君寻却难得地平静下来。

这琴曲调子清灵雅致,竟令他莫名有些熟悉。

心头烦躁被温柔抚平,君寻单手拄着额角,缓慢提问:“这是什么曲子?”

容华双手按弦,抬头:“不知……这是幼年时,母亲唱给我听的。”

君寻摆了摆手,不想追问。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趁着心绪安宁、紫焰平和,抓紧时间多睡一会。

容华数不清这是自己今日第几次无奈叹气,只好先行将古琴收起,便见对面那人又向软枕间蜷了蜷,半张精致的脸都陷入貂裘之中,睡得像只懒倦舒适的猫。

一路无梦。

待到君寻再次悠悠转醒时,车厢之外已然响起错落人声,是皇城到了。

容华已然开始收拾行装,见师尊终于醒来,立即取出一件白裘大氅,倾身披至他肩头,又将白绫为他体贴系上。

温暖感觉立时包围全身,

不知何时,他竟已习惯了身边容华的存在。

这一觉没有刺杀,没有危险,无需提防,无需警戒,是个无比安稳的好觉。

君寻一向恹恹的精神头难得和缓了些,被容华仔细着扶下马车,几乎是习惯性地向他一倚,却立时察觉少年手臂肌肉僵硬一瞬。

他扬眉,反手握住容华预备抽回的手臂,温热手指顺着少年箭袖探入,指腹所触,却非皮肤,而是粗糙纱布。

“师尊……”

容华小声制止君寻动作,再次试图抽手,后者却忽然发力,在他小臂一攥。

少年吃痛,立时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有些发白。

君寻隔着白绫扫过浩浩荡荡的车队,却是倾身凑至他耳边,呵气如兰。

“不想我当街扒了你……就别动。”

容华毫不怀疑师尊说话的真实性,登时全身一僵,不动了。

君寻轻哼一声,却是招来领队,不紧不慢道:“交代下去,只拿些今晚过夜必备的物事,其余东西一概不要管,就放在车上。”

领队本该是那逃走的侍卫长,如今换成了城主府的管家,虽对君寻的命令有些疑惑,却还是照样吩咐下去。

整个车队都陷入茫然,包括不远处走来的四名少年。

闻鹿话最多,见状立即凑了过来,又被容华眼神吓了回去,缩在怀惑身后怂怂道:“那个仙、仙君,这是为何呀?我们才到皇城,不应该先好生安顿吗?”

君寻没应,只是下巴尖向着不远处的茶摊一抬,示意他们去听。

驿馆位置正当闹市,来往人流自然很多,少年们各自凝神细听,果然捕捉到了对面飘来的议论之声。

“听说了吗?南边近日起了战事,泉石国不知怎的忽然兴兵,如今已连取四国了!”

“嗐,这有什么?我还知道东海国皇帝驾崩,新帝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也不知谁才是幕后黑手……”

“啧,你们天天盯着外国的,难道不知前几日繁城兽潮,结果拐了个弯,又沿着来路回去了吗?”

“啊?!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说过这帮畜生会拐弯!”

“那城主呢?听闻繁城城主可是个老色鬼了,该不是早就卷着财宝跑了吧哈哈哈!”

“你们懂啥?我听说击退兽潮的,就是那位‘选妃’的城主!”

“哈哈哈哈哈你骗人的吧,谁信啊?”

“就是,那城主都快虚得站不起来了吧?还能击退兽潮??”

竖着耳朵的少年们默契回首,齐齐望向一连几日都“虚得站不起来”、只能躺在马车上睡觉的君寻。

后者微笑:“……再看,就把你们眼珠都挖出来踩着玩。”

少年们再次默契偏头,安静如鸡。

君寻冷哼一声,拽着容华袖口将人扯进驿馆,一路走向院落最中心的主屋。

他明明还发着低烧,脖颈耳尖都还染着浅浅一层绯色。

容华知道师尊此刻其实只是表面厉害,若他真调动灵力挣扎,对方可能还真抓不住他。

可不知怎的,他却鬼使神差地一路跟了进来,便被君寻一甩,踉跄着进入内室,站在了松软的绒毛地毯上。

君寻甩上门,抱臂回首道:“脱衣服,我看看。”

容华有些抗拒:“师尊,我没事……”

前者轻笑一声:“那你是想为师帮你脱?”

“可以啊,”他嗓音轻柔缱绻,仿佛勾人心魄的妖孽,“我最会脱衣服了——”

说着,已然向容华衣襟伸出了手。

“……我自己来!!”

容华耳尖通红,立时连退数步离开君寻可以接触的范围,手忙脚乱地褪去外袍,又解开中衣、内衫,露出遍布伤疤的上半身来。

绷带缠满少年两只肌肉匀称的手臂,此前在门外被君寻攥过的地方泛着红,正缓慢晕开。

君寻蹙眉看了好一会,接着举步靠近,来到了容华面前。

少年被他有如实质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欲向后躲一躲,却被对方伸手,掐住了手臂。

一直在君寻鬓角躺着装死的无尽意化作小刀,自行将纱布包裹割裂,露出其下堪称狰狞的灼烧伤口。

君寻一眼看出这伤是由紫焰造成,寻常仙药根本奈何不得,所以才会迟迟不好。

“……你是傻子吗?”

他边揭纱布,边没好气道:“伤成这样,还弹什么琴?”

容华似乎也被他问得一愣,片刻后,才小声回答:“师尊好像不高兴,我想也许听过琴,会好一些。”

君寻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少年墨玉似的眼睛似乎泛着光,就那样纯粹地盯着自己,干净温柔,似乎没有半点谎言的成分。

“……果然是傻子。”

君寻神情有些沉闷,将手中一枚玉瓶抛给容华,不悦道:“自己处理好,然后随我进宫,见斜云国皇帝。”

少年点头应是,下意识侧首望了一眼窗外天光,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迟疑道:“可是师尊,此刻已是黄昏时分,进宫的话……皇帝不是应该在用膳么?”

“我管他去死。”

君寻冷冷一眼睨过来,懒倦道:“没听见外面都在说什么?这破地方我呆够了,赶紧了结了,去中州找乐子。”

容华无奈,只好快速换药包扎,旋即穿好衣袍,又跟着君寻一路出了驿馆,坐上马车直奔皇宫。

宫门口,容华上前说明来意,侍从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两眼,似乎也没见过这个时分不出反入的朝臣,交待他们稍等片刻后,立即叫人跑向宫内,请示斜云国皇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