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第2/3页)

“甘棠说你喜欢梅花,可这个季节,红梅花还未开,再等等,等到明春,我再为你簪红梅,好不好?”敏若轻声道。

僖嫔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抬手去摸那簇桂花,再抬起头,神情一时似有些复杂,好一会用力扬起唇、露出牙齿笑了一下。

是那种既不优雅也不含蓄,纯然天然的笑。

她病中消瘦得很厉害,颧骨高高凸起,面色蜡黄,已瞧不出往日的秀气模样。但这会一笑,鬓边的桂花金灿灿喜人得紧,好似也给她添了几分鲜活生气。

敏若起身,道:“我便去了。”

僖嫔目光痴痴地望着她,低喃道:“娘娘……一路顺风啊。”

从正殿里出来,敏若见甘棠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出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甘棠的背,口中道:“我已与你僖娘娘说过了,日后功课再不用心,仔细她打你!”

甘棠转过头来,配合地讪讪笑道:“娘娘,您怎么还告状来了呢?”

“我不只要对你僖娘娘告状,还要对你额娘告状!”敏若伸出一指点点她的额头,轻哼了一声。

甘棠讪讪冲她讨好一笑,眼中却有几分酸涩悲意。

启行的日子定下,宫里有了最后一波热闹。

此次南巡,康熙并未带多少嫔妃公主,只有敏若与瑞初随行,还是有些特殊缘故在其中。与之相反的,则是他几乎带上了所有成年的与稍大些知事了的皇子,船队浩浩荡荡南下时,几乎占尽了岸上人眼能见到的运河。

敏若与瑞初乘一条船,此次出行,她仍是带了兰杜与兰芳,迎春迎夏留守看家,负责照顾踏雪、照看永寿宫内外。

冬葵带着几个沉稳伶俐的小太监随行,出门在外,有他们做事也更便宜。

上船没过几日,便收到宫中传来的消息。

僖嫔薨了。

康熙不过淡淡吩咐一句:“令平妃依旧例料理。”听传信的宫人说六公主请求执孝礼为僖嫔服丧二十七个月,康熙也淡淡允准,“养恩一场,她有心。”

倒是敏若听了,坐在窗边,眺望着岸上正随时节怒放着的桂花,低低念一句:“可怜、可惜。”

这个年代、这个社会是吃人的,尤其是最无力反抗的女人。

她从炕几上的瓶中掐了一节桂花,用力掷出窗户,花朵顺风,倒是一下飘进了水里。

运河之水不似李白诗中的黄河之水那般奔流不息,但也足够带着这朵花飘出很远很远,汇入江河大海,飘向远方的天际。

只是这枝花大概无法真正在水中开到飘向天际的那一天。

或许这也算是一场,短暂又长久的自由。

此刻如非太后忽然崩逝,谁死了都不会让康熙停住南下的脚步。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船只一路并没有停靠几次,直奔江宁而去。

经过三年休养,法喀的身体对外也宣称大有好转,已经直接掌管江南军政事务。此次康熙南巡,他知道了康熙的打算,也早早开始筹备接驾。

一转眼便是三年不见,踏上码头,瞧见立在江南群官之首的法喀——这小子倒是没刚要接近四十大关便早早发福,但这几年估计锻炼也注意着分寸,落在敏若身边不错的标准身材,在康熙眼里便是有些消瘦。

康熙一路来,对法喀日后的安排心中也有了打算,这会真见了面,亲手扶起法喀来,却忍不住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还有意避开了肩胛受过伤的那一侧,低笑着说了句:“好小子。”

亲近态度可见一斑。

周遭江南臣工默默在心中加重了这位行伍出身、这些年一直稳坐皇上小舅子之位的总督大人的分量。

后头参与进夺嫡当中的、曾经试图拉拢过法喀的某两位皇子目光幽幽地盯着正与康熙交谈的法喀——这就是他们没啃下来的硬骨头啊!

太子挂念着京中的局势,一路上都走得魂不守舍,看岸上的美景也觉寡淡无味。倒是此时,看了眼一兄一弟憋屈不平的目光,心里忽然松快了两分。

虽然他也没能成功拉拢到这个皇父的心腹之臣,可好歹还保持着太子的气度,哪像这两个,百般手段用尽,都没能让人动心一点,真真是里子面子都丢没了。

敏若并不在意这会在场众人心里都想着什么,她只是看了看法喀,确定这家伙在江南的三年确实一切都好,然后疲累一阵阵地涌上来,让她只想快快到下榻之地好生沐浴休整一番,再见见海藿娜、斐钰她们。

圣驾驻跸之处早已收拾妥当,先行部队打理好一切,恭敬等候圣驾降临。

园中敏若的院落布置得格外精细用心,又肉眼可见的不是宫中人的手笔,无论大体上还是细微处,竟都有些她昔日在京中果毅公府亲自布置下的院落屋室的味道,她便知必是法喀和海藿娜亲自安排布置的了。

海藿娜来得很快,敏若这边沐浴更衣一番,出来便听说果毅公夫人带着大姑娘和两位哥儿到了。

敏若走出内间,来到外堂,笑眼瞧着堂上诸人,一面在上首罗汉榻上坐下,一面道:“瞧这小脸水灵细嫩的,可见这几年在这边过得是真不错。斐钰快来,叫姑姑看看。”

斐钰忙上前来,俏生生地立在敏若跟前,冲她道了个万福礼,然后难掩兴奋地唤:“姑姑!”

转眼三年不见,小丫头也快成大姑娘了。眉眼仍旧秀气可人,也依旧是那明媚若朝阳的模样,行为礼仪得体,但神情仍旧生动,可知这几年的日子她也仍过得很舒心。

敏若笑着拉着斐钰在自己身边坐下,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背,也未曾冷落了两个小的,每人都领到了礼物。

斐钰在敏若身边的时候长,分别三年,乍然一见,便格外舍不得离开她,一直腻在她身边。海藿娜道:“不只是她,姐姐您不知,我与法喀又有多想念您。”

敏若不禁莞尔,与海藿娜闲谈起来,不忘关心几个孩子日常功课如何、怎样玩耍,又问他们本地可有什么有趣的风土人情,果然斐钰说起来喋喋不休信手拈来,可知这几年过得有多轻松畅意。

他们在江南,可以春日踏青赏花,夏日泛舟园林湖上,秋日垂钓割稻,冬日家人围炉闲话,总比在京中自在。

敏若轻抚着斐钰的头发,为了给敏若瞧,她梳了个汉家闺中女子发式,乌黑清爽的蓬松发鬓,双垂式上轻点流苏,盘起的小发鬏上则点缀着碧绿的的绒花,余者小半乌丝轻垂,身上穿着的也是上下两截的衣裳,领口用银花丝托嵌碧玉的扣子装饰,真是俏丽又清雅。

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也好摸,带着淡淡的清香,是她初冬时节喜欢并常用的香料,斐钰跟在她身边的时间长,也逐渐喜欢上了,临走前特地向她讨了两匣,这几年送往南边的东西里,敏若便总是给斐钰捎上两盒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