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偏爱(第2/3页)

熏笼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跃动着,宛若林中的鹿。

而她像是那一整片静谧而美丽的山林,像天地间一个绮丽的梦。

陆清玄望了她一会儿,听见她气息变得均匀绵长,才站起身,回到御案前,继续看刚才那封奏章。

今日可能要迟一些才能批完了。

他执起笔,平静地想。

过了一个多时辰,宫人端来煎好的药。

宫人担心过了药效,小声地唤道:“娴妃娘娘。”

陆清玄抬头,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重新低头批复。

夏沉烟睡得浅,很快就被唤醒。

宫人端着药碗,说道:“这是刚煎好的药,已经试了毒,娴妃娘娘请用。”

夏沉烟坐起身。

宫人用汤匙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唇边。

这药带着苦恶味,让她想起了太后宫中的,香料与药味混合的气息。

她随意地问道:“试药的宫女是翠寒吗?”

翠寒,是太后送给她的试药宫女的名字。那日她回去之后,随口问了一句,便记下了。

宫人说:“不是翠寒。翠寒今日泻肚,是由永宁宫的太监小贵子试的药。”

陆清玄抬眸望过来。

夏沉烟的动作也顿住了。

她问:“何故泻肚?”

“奴婢听说,是翠寒昨夜吃坏了肚子。”

夏沉烟的月事向来不准,有时早几日,有时迟几日,谁也不能预料到她的月事今日会来。

但她还是说:“再换个人试药。”

宫人应是,端着药碗告退。

不一会儿,大总管推开御书房的门,走进来。

他脸色有几分苍白,大冷天里,竟然满鬓角的汗。

他极力平稳声线,对两人说:“启禀陛下,启禀娴妃娘娘,方才试药的宫人蕊月——中了剧毒,奴才已经让人去延请太医。”

……

永宁宫中,腊梅盛绽,潇湘竹却被细雪压弯了枝头。

庄美人——庄扶柳,已经跟永宁宫的人混得相熟了。

她今天下午来到永宁宫,听见夏沉烟去了景阳宫,倒也不走,只是坐在殿中读她的医书。

含星正盯着宫人们将礼物入库,小太监来禀报了这件事。

含星心里想,姑娘有几分看重庄美人,还是要去招待一番。

她等礼物全部入库、登了册子,去往偏殿。

庄扶柳坐在熏笼边读书。

含星笑道:“娘娘好生勤奋。”

庄扶柳笑着说:“算不得勤奋,趁着闲暇,随意看两页罢了。永宁宫里的炭火烧得旺,我少不得常来蹭蹭。”

这句话倒是真的,阖宫上下,炭火供应最足的三座宫殿,应该是景阳宫、永宁宫和仁寿宫。

谁也不敢短了帝王、太后和娴妃的炭火。

含星让小宫女上了茶,两人闲叙几句,一时间气氛融洽。

庄扶柳说:“娴妃娘娘十分倚重你。”

含星含蓄一笑。

庄扶柳笑道:“你这个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一对——莫不是还有个含月?”

她只是随意一说,含星的心却往下微沉。

含星脸上挂着笑,正打算找个话头囫囵过去,一个小宫女忽然匆匆忙忙走入殿中。

“什么事?”含星问。

小宫女喘匀了气,凝声说:“娴妃娘娘来了月事,在景阳宫吃药。那药——被人下了毒,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啪嗒”一声。

含星心中一跳。她转头,看见庄美人惊得连手上的医书都没拿稳,砸落在地上。

……

御书房中,陆清玄坐在椅子上。

他表情很淡,熏笼的火光在他脸上跃动,勾勒出几分忽明忽暗的光影。

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宫女和太监们,都压低了脑袋,连呼吸也放轻了。

只剩下熏笼中的炭火,偶尔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慎邢司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说:“启禀陛下,启禀娴妃娘娘,奴才们已查明,娴妃娘娘所用的汤药,被人下了断肠红。第一回 试药的小贵子,不知何时吞服了断肠红的解药,因而毫无异状。第二回试药的蕊月,因没有吞服解药,故而毒发。”

断肠红,是一百多年前,由安济坊的医女研发出的一味药。它可以毒攻毒,治疗多种病症。

但后来人们发现它被单独服下时,可快速致人死亡,且无色无味,无法被银针检测出来。

断肠红一时走俏,被朝廷严格限定了买药的要求。安济坊研制出解药,却只能在事先吞服。

陆清玄没有说话,御书房中一时落针可闻。

慎邢司的太监额上冒出冷汗,却不敢擦。

夏沉烟坐在美人榻上,问道:“那个试药的宫女呢?”

她的声音平缓,打破了凝肃的氛围。

太监连忙回道:“太医仍在急救。”

“叫他们尽心。”

“是,奴才这就去递话——陛下还有何吩咐?”

“再查。”陆清玄说。

慎邢司的太监应是,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退着走出去。

御书房的门开了又关,寒风卷进来,夏沉烟觉得自己有些虚弱。

陆清玄望了她一眼,挥手让宫人们退出去。

宫人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陆清玄走到她面前,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想再喝一碗姜茶。”

陆清玄微顿,亲自去御书房门口吩咐。

他大概注意到了凉风侵袭会导致夏沉烟不适,因而只是隔着门帘,对门外的大总管下令。

大总管应是,不久之后,宫女端着姜茶进来。

宫女给夏沉烟喂姜茶,轻声道:“耳房中在重新煎药,娘娘恐怕要重新等一个时辰。”

“无妨。”夏沉烟说。

夏沉烟慢慢喝完姜茶,感到身体舒服了一些。这时候,有一个太监进来禀道:“试药的宫女蕊月救回来了。”

夏沉烟舒了口气。

“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她问。

“御医说,蕊月再静养三个月,便能痊愈,不会留下病根。”

夏沉烟让人给蕊月赏银,陆清玄也赐了名贵的药材。

暮色时分,重新煎熬的药,被送了进来。

夏沉烟喝过这碗药,倦意上涌,再次躺在美人榻上睡着。

陆清玄在批复奏章,用晚膳时,他本打算叫她。

但当他走到她跟前,看见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时,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命人将饭菜热着,等待她醒来。

雪停了又落,景阳宫和永宁宫中,今日不知有多少个宫人被此事牵扯进慎邢司。

夜幕低垂,瑞雪纷飞,夏沉烟在熏笼的火光照耀下醒来。

她看见窗外的天已经黑了,烛火荧荧,陆清玄仍在低头批奏折。

她一时有些分辨不清此刻的时辰。

夏沉烟坐起身,绒毯摩擦衣裙,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