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剖心(第3/4页)

席玙开口,嗓音发飘,“...二百万?”

苏冶脸涨得通红,垂着头不敢说话,十指纠在了一起,闻言轻轻点头。

苏冶知道,就算他在心里给自己拟定的出发点再怎么高尚,再怎么为他人着想,他拿了星立的钱退团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站在其他人的角度,认为他是贪图那笔钱而退团也没有什么不对。

看事情的立场和角度不同,所得到的结果也不同,这是苏冶很清楚的一个道理。

他不会去纠正他人的想法,因为他自己内心深处也始终为这件事感到难以遏制的羞愧。

而其他人,看待这件事的态度可能和江从风差不多。

失望又不解。

席玙或许也——

苏冶安静地坐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像等待审判一般等待着席玙开口出声。

席玙沉默了很久

苏冶胡乱猜测着,也许席玙在尽力消化着这个真相。

席玙确实在消化着这件事。

自从苏冶回来后,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陷入到这种情绪极度混乱的状态了。

席玙仿佛能听见自己狂躁的心跳声,血管里汩汩而过的血流声,像一场混乱交响乐,折磨着他的神经。

但比这些杂碎声音更清晰的是苏冶的呼吸声。

那么轻,像吹起细雪的冷风。

雪轻飘飘飞起来了,但飞得不高,打着旋落了回来。

席玙想象着那种微凉沁人的温度,尽力克制着自己。

“二百万...只给了你二百万?”

苏冶张了张嘴,抬起头来,脸上茫然又惊愕,眼神很小心局促,似乎没想到席玙会这么说。

二百万,对于当时被称为top级神团的Oril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小到他们当时接一个代言,分到他们头上的都比这个数字多。

他们团内任何一个人给星立带来的商业价值,都能够轻而易举远远超过这个可笑的数字。

席玙的手攥成拳,指尖狠命戳着自己的掌心,刺痛不已。

二百万,不是很多,轻易就打发了苏冶,还买到了苏冶货真价实的愧疚,让他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在昔日队友面前直不起头,就这么度过了整整五年。

星立真的很会做买卖。

席玙觉得自己整个人像坠进了暴怒的陷阱,只能靠看着苏冶,一点一点抚平自己的神经。

他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告诉苏冶二百万其实真的不是很多,等于让苏冶在五年后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年的心理负担其实什么都不是,可笑的要命。

那不就变成和那位造型师一样令人难受的状态了吗。

但席玙又不想让苏冶一直被蒙在鼓里。

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对他?

“水水...”席玙听见自己艰难开口,“二百万,其实很少很少。”

苏冶似乎愣住了,坐在对面,双唇微张,却没有出声。

片刻,席玙瞥见苏冶抬手,随后是重重的“啪”一声。

他心里一紧,立刻抬眼,但苏冶只是一只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头疼似地按着。

苏冶的手遮住了双眼,过了一会儿,席玙才看见那双眼睛连着眉尾痣一起露了出来。

苏冶的双眉微蹙着,又变成了他惯常的有些为难的样子,但又有点不同。

那双柔潋的眼睛微弯,呈现出一种似哭似笑的弧度。

苏冶出声,像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是吗...唉,那我...那我也太笨了...”

席玙胸腔里漫上细细碎碎的疼痛感。

他有些慌乱地抓住苏冶的手,但苏冶似乎只是恍惚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露出无奈一笑。

“算啦,总比一分都没拿到要好。”

席玙觉得自己受不住了。

他觉得他宁可苏冶知道后崩溃一场,甚至痛哭一场,都比现在这样能让席玙来的好受一些。

两个人才分开没多久,又无限近地拥抱在一起。

席玙贴着苏冶的耳朵,“你怎么不生气呢,怎么不哭呢...”

苏冶小声“嗳”了一下,又开了句玩笑,“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席玙笑出不来,只是又把苏冶抱紧了一些。

这句俗语从苏冶嘴里说出来很奇怪,因为苏冶本身看起来像是一种十分易碎的冰晶,美丽,却也极容易消融。

可看起来这么脆弱的人,却扛住了其他人都不一定能扛住的事,连眼泪都不见得掉一滴。

席玙忽然一下子领会到了苏岚为什么会用“勇敢”这个词来形容苏冶。

苏岚那天闲聊的时候,还跟席玙说过一件小事。

她说,苏冶小时候非常爱哭,一周里有三四天眼睛都肿着,楼下的阿婆看到了总要给他塞两块糖。

但后来,苏岚也记不太清什么时候了,大概是还在读小学的苏冶被她接走后,她再也没看见苏冶哭过。

除了离开南市那天,因为窒息感而泪流满面。

席玙觉得自己其实完全不如苏冶,“...你这样显得我好幼稚。”

苏冶嗓子眼里传出一声没憋住的哼笑,“你本来就幼稚。”

“嗯,对。”席玙很利落地答应下来。

“其实我小时候很爱哭的。”

苏冶忽然冷不丁提起一句,十分巧合地和席玙心中所想重叠在了一起。

“我妈和我小姨经常说,感觉我小时候是个哭包,一挤一堆水,止都止不住。”

席玙很仔细地听着,同时想象着小时候的苏冶哭起来的样子。

他有点不甘心,为自己没能参与过苏冶的童年时代。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和小小的苏冶见一面,买很多糖给他,带他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去听音乐会,指着台上的钢琴告诉苏冶“将来你也会站在这样的舞台上。”

“后来水水成熟起来了,不哭了?”

苏冶轻轻拧了下席玙,“后来我妈觉得一定是我名字没取对,所以才经常哭,就带我去改了个名。”

席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下子来了兴趣,“是吗,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这件事他从来没听苏冶说过。

苏冶短暂地蹙了下眉,像是思考了一下,又显得有点犹豫,最后开口。

开口前,苏冶瞟了席玙一眼,像一种无声的嗔怪。

“治,我以前单字叫治,三点水的治。”

席玙脸上的笑慢慢定住,试探着道:“......不会吧,真的是苏治?”

他以前刚认识苏冶的时候,为了惹苏冶生气,经常故意叫错苏冶的名字。

那个时候席玙总是恶作剧般地叫苏冶“苏治”。

苏冶轻轻点头,“嗯,我妈觉得我名字里水太多了,干脆去掉一点水,改叫苏冶。”

席玙瞬间变得有些心虚。

他以前性格恶劣,故意挑拨苏冶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竟然有这么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