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海浪(第3/4页)

席玙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水声粼粼,不断流淌。

淡淡热气中,苏冶听见了席玙隔着雾气传来的回答。

“困了再休息,或者吃安定。”

苏冶另一只的手指一下子攥紧。

但席玙还是笑着,“水水,你不要难过。”

苏冶牙根发紧,“失眠很严重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见安思嘉说席玙曾经有一段时间不眠不休地工作的时候,苏冶就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但这点猜测得到证实后,苏冶发现这比他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更令他难过。

五年前的席玙是个很健康的人,年轻又恣意,不会过分苦巴巴地卷自己,信奉享乐为主,努力为辅。

“你走之后大概三四个月开始的。”

席玙声音很平静,也很客观,像一个诚实回答医生问题的患者。

其实他想过瞒住苏冶,后来又觉得不应该这样。

席玙不想再和苏冶之间有任何隐瞒。

苏冶快速地想了一下。

三四个月,按席玙发来的那些短短的验证消息来看,大概是席玙和苏岚见过面之后开始的。

在质问苏冶他是不是不配得到一个解释之后,开始失眠。

苏冶吐出一口气,气流穿过喉咙时带出了类似颤抖般的声音。

“是什么原因,是生理性失眠吗?”

苏冶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摇晃,因为看懂了席玙的眼神,写满了不想让他难过。

“不知道。”席玙语气随意地像是闲聊,“可能是一开始睡太多了,后来又忙工作,就失眠了。”

苏冶迫切地想知道那些他不曾知道的事,“睡太多了?”

“嗯。”席玙点头,“你刚走的那几个月,我天天窝在家里睡大觉。”

席袅有好几次打不通席玙的电话,以为席玙冲动出了什么事,去席玙住处好不容易把门敲开后才发现席玙是真的在闷头睡觉,仅此而已。

“后来退Oril,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懒得参加练习。”席玙笑了一声,“我只想睡觉。”

Oril的四个成员,每一个在当时都是大势摇钱树。已经走了一个苏冶,星立不可能再轻易放走个席玙,是因为后来看席玙实在太过消极怠慢,已经超过了忍耐限度,所以才和席玙达成一致,单飞退团。

“为什么?”苏冶的声音有些焦急,“是太累了吗?”

席玙平静摇头,“不是,我不累,我就是想再多睡一会儿。”

苏冶心里发紧,嘴唇内侧的软肉咬了又磨。

“睡得太久也很伤身体。”

“我知道。”席玙轻声回答,“可是我还是想多睡一会儿,这样就能多做一点梦。”

那双漆黑的桃花眼转了过来,睫毛因为雾气微垂,透着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执着,看着苏冶。

“这样的话,我就能在梦里见到你。”

苏冶一下子抓紧席玙的手腕,无法出声,继续听着席玙散漫又飘忽不定的回忆。

“一开始很有用,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基本只要做了梦,梦里就一定是你。”

席玙慢慢回想着那段昼夜颠倒,醒来后分不清梦境现实的日子。

“后来不行了,我做不了梦了。”

席玙眼神轻垂了一下,落在苏冶的那颗眉尾痣上。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像失去了糖果的小孩子。

“因为我开始睡不着觉了。”

苏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攥得很紧,因为席玙的这些话而细密涌上难以遏制的情绪。

半晌,苏冶努力地开口。

“你知道吗,我那时在国外,有个当地的小姑娘跟我说过一个传说。”

席玙很耐心地点头,“嗯?”

苏冶深呼吸一口气。

“她说,如果你思念的人也在思念你,你们就会在梦里相见。”

席玙微垂的眼神抬起。

落地窗外,隐约传来海浪撞击在山脚的浪花声。

半晌,席玙笑了。

“怪不得那我时候白天也要睡很久。”席玙握紧苏冶的手,“因为梦境也有时差,对不对?”

苏冶在黑夜中点灯的时候,席玙在窗前迎接黎明。

“嗯。”苏冶用力点头,“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真好。”席玙低声一句,抚上苏冶的脸想要亲吻他。

但苏冶把席玙的手拉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再次很认真地询问。

“后来呢,睡不着之后,有去看医生吗?”

席玙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一开始没去看,因为正好在忙工作,睡眠时间缩短也是个好事。”

苏冶焦急道:“怎么能这样呢,要是身体被拖垮了,工作也没办法顺利进行,这样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席玙很慢地摇了下头,“不行,我等不了这么久。”

苏冶没听明白。

“你走之后的第二年,南市机场的那块广告牌要被替换掉了。”席玙低着头,“那是南市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每一个回到南市的人,都会看到这块广告牌。”

苏冶安静下来。

他明白了席玙的意思。

“我想尽快做出成绩,拿到奖项,赶在年末续上。”

那块广告牌是南市最顶级的公共平面资源,没有之一。

要登上那里,必须要有非同小可的作品与成绩。

连续五年,这块广告牌上的面孔都是席玙。

席玙的语气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带着苏冶从来没见过的很青涩的神情。

“这样等你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见我,就算想把我忘了也不行。”

他补充了一句,语气霸道了一些,像是掩饰那点不好意思似的,“你走到哪儿都能看到我的脸,听见我的名字。”

苏冶凝视这样的席玙,看了很久很久。

和惯常的恣意与张扬不同,说出这话的席玙,脸上浮现出一点不确定,和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完全不同。

“...噗。”苏冶忽然弯着眼睛笑了出来,“席老师真的好幼稚。”

苏冶在席玙有反应之前,手指一寸寸摸上席玙的肩膀,半截身体破出水面,雪白皮肤上滚落着水珠。

他贴近席玙的耳边,近到柔软双唇能碰到席玙耳骨上那两枚黑金素圈。

冰冰凉凉,很快变得滚烫。

“但我很喜欢。”

席玙垂眼看着身旁的苏冶,“苏老师必须喜欢。”

月光轻柔洒落,让蚌贝里的珍珠无所遁形。

苏冶能清楚地看到那些争先恐后地撞在峭壁上的海浪,无形且柔软,但在冲过去的一瞬间又涌现起强烈的力度。

他的手肘紧紧贴拢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深夜寒凉的温度透过玻璃沁过来,但被更滚烫的温度所阻挡,在柔软挤压着玻璃的雪白手臂旁沁出一团团若隐若现的雾气。

苏冶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家里看到的,夜空中纷扬细小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