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皇帝陛下如是说(第2/3页)

女帝知道,识潮之种虽无法将她杀死,可如果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也会变成邪神。

于是,三百年前,女帝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提炼自己。”女帝说。

既然无法将魔种拔出身体,那她就把自己从魔种里提纯出来吧。

她将重生地点选在了彼岸的世界,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挑选了神守山主林仇义做她的护道人。

林仇义得到了圣谕,按照皇帝的安排,准备好了一切。

当然,林守溪与慕师靖的降生是计划之外的事。

林仇义害怕这会影响到皇帝的新生,起初不愿去往死城,但他的好友景冶子将这份因果硬生生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将林守溪抚养长大。

为了真正免于后患,林仇义抵达了厄城,吞下了轮回道果——如此一来,他不会再死去,至少不会在计划完成前死去。

至于钥匙……

钥匙本是封存在圣壤殿的圣物,圣壤殿的圣物之所以会失窃,原因极为简单——偷钥匙的贼就是皇帝本人。

这把钥匙注定会在几经波折后送到那头红龙的手中,由她打开东海之底的封印之门。

皇帝早已将未来的史书写好。

“黑鳞之主杀死了我,但也正是因为它的尖牙利齿,我才得以摆脱躯壳的囚笼,来到这个世界……所以,真正被它龙息所杀掉的,是留在身体里的黑皇帝。”

女帝走到了前方,抱起了落在地上的半截女尸,这半截女尸除了形容焦黑之外,与她生得一模一样。

明艳的少女将尸体抱紧,像是抱着一只娃娃。

她亲吻了尸体的额头,与过去的自己道别。

“那识潮之神呢?它的苏醒又是怎么回事?”林守溪问。

“我命令罪戒神女将我的死讯昭告天下,也是在变相地昭告识潮之神。那时,识潮之种已被黑鳞之主毁灭,所以识潮之神也不确定我究竟是死是活,只能从它的眷者中取得线索。

那场宏大的葬礼对于识潮之神而言是空城计,我以死亡引诱它上岸,识潮之神也猜到了我在引诱它,但它认为,我恰恰是因为半死不活,太过虚弱,才摆出了这声势浩大的葬礼吓唬它。这是一场赌博,它最终还是选择了再度苏醒,来彻底杀死我。”

女帝徐徐地道出了真相,盖棺定论道:“千年前突破封印失败,切割下的子嗣时空魔神死透,识潮之神早已是末路之犬,如果它无法吞噬我,那早晚有一天,它会被另外两尊苏醒的邪神吞噬。它一定会赌。”

弱肉强食的定律在神明之间依旧存续。

这场千年前就该决出生死的战斗,即将迎来真正的尾声。

“那我师祖呢?杀死她的命令是你下的吗?”林守溪问。

“是黑皇帝。”女帝回答:“蛊惑司暮雪,并在黑鳞之主与我决战时下达命令的,都是黑皇帝。”

“黑皇帝为什么要杀师祖?”林守溪继续问。

“神明也有畏惧之物。”女帝说:“当年,扶桑树引发了灭世的灾劫,无数神明在灾劫中陨落,如今,它的种子重现人间,自要斩草除根。”

扶桑树种……

原来他们口中的厄难之花,就是扶桑树的花!

“你也想杀师祖?”林守溪警惕道。

“我不在乎。”女帝说。

“那你在乎什么?”林守溪最后问。

女帝没有给出答案。

短暂的静默之后,女帝的琉璃眼眸转向了三花猫。

三花猫下意识地后退。

女帝朝着它的前腋,将它抱在了怀里。

“苍碧之王啊……”女帝的语调变得悠长,她问:“你还记得我吗?”

三花猫夹着尾巴,不敢说话。

女帝的声音轻柔,像是天国吹往人间的风:“那时我刚刚睁开眼眸,我骑在你的背脊上,你张开双翼,向着天空飞去,曾经的山峰还未断裂,它们是连接天与地的神柱,我们在群峰间盘绕,群龙在身后舞蹈。”

女帝的语言因为诗化而变得愈发轻柔。

三花猫却是竖着耳朵,直摇头。

它只是一只简简单单的猫,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会想起来的。”女帝许下了一个预言。

三花猫瑟瑟发抖,她的愿望简单而朴素,她只希望皇帝陛下不要突然一指点中它的眉心,将它偷偷写在脑海里的书籍公之于众。

最后,女帝走向了慕师靖。

慕师靖黑发黑裙,垂着死证,静静地看着这个琉璃眼眸的少女。

她的心中也生出了熟稔之感。

仿佛亿万年前,她们就已相识。

在这个世上,神明没有朋友,只有故交。

“带我走。”女帝对着慕师靖伸出手:“就像最初时那样。”

……

长安城重新落下了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被未灭的花灯映红。

慕师靖立在原地,看着女帝递来的稚嫩的手,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

她袖中的手动了动,却是问:“你……认得我?”

“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女帝问。

“我该想起来什么?”慕师靖也问。

女帝没有作答,她等了一会儿,轻轻将手落下,琉璃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极淡的失落之色。

“那就回去。”女帝的声音平静如恒:“随我去杀死识潮之神。”

她朝着皇城外走去。

林仇义与司暮雪想要跟随,却被女帝阻止,“他们同我回去就够了。”

昨日的傍晚时分,林守溪、慕师靖、三花猫走入了长安城。

今日的黎明,两人一猫出城,身边多了一位完美的少女。

少女像是冰雪塑就的人,却又披着一件火焰编织的长裙,金色的王冠压在她的发上,象征着她的尊贵。

慕师靖本以为,有新生的皇帝开路,她就能感受一回朝游北海暮苍梧的神通,但是没有,少女皇帝像是第一次踏足人间,走得很慢,走得小心翼翼。

起初,慕师靖是很拘谨的,但她发现,这位传说中的皇帝非但人畜无害,而且没有性格,没有情绪,就像一个精心打扮的玩偶。

但不知是不是沉睡了千年的缘故,皇帝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像是新生婴儿对世界的好奇。

清晨的时候,女帝来到了第一座城镇。

在这座城镇里,他们见到了一户有钱人家在办喜事,新郎已五十多岁,这是他纳的第七个妾,慕师靖见了这幕,忍不住讥讽林守溪,并问林守溪,这是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道德败坏的生活。

女帝第一次开口:“何为道德呢?”

慕师靖微愣,没有答上来。

“道德是人编造出的律令,是高高悬在头顶的东西,它自上而下地塑造着人,道德不关心人想要什么,只想将人塑造成道德想要的模样,这是高高在上的规训,是一种以崇高为名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