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炼器炉(四)(第2/3页)

忽而心中嗡鸣起来。

——别让这炉子过来。

——小心烧到你的床,你又爬不起来。

少女的声音娇蛮,又有些熟悉。谢妄真一时迷惘,这又是徐千屿何年何月对他说的话,还是他太痛了,对小姐产生的幻觉?

“不会的。”徐千屿伸手护了一下四溅的火星,小心地转过身来。

谢妄真先看见小姐白皙的手,再向上看见不断坠落那双手上的火星。

徐千屿自己喜欢烟火。自入蓬莱以来,她好久没放炮了,正好借此机会过一过瘾,就没顾上去看师叔的反应,光顾着盯火花看,嘴角翘起。

谢妄真便在火花四溅中,看向她专注的眼睛。小姐的眼睛本就明亮,在此绚烂火光中,更如泼洒金玉,有一种令人震撼的美丽。

烟火棒很快烧到底,徐千屿便对上谢妄真的视线。

火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使之染上细碎金光,黝黑而含情。少年红唇翘起,皮肤如玉,隔着璀璨星火,他分明是望着她笑。那笑于散漫中,竟透出了一丝温情。

徐千屿唇边笑意却忽然淡了些。

烟火灭了,两人笼进暗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谢妄真闭目,尚在心跳,鬼使神差道:“明日……”

徐千屿道:“我还来,等我。”

说此话时,徐千屿手按在金锭搭成的那座“长命桥”上,一推而倒。

谢妄真闭上眼,周身疼痛似觉察不到,竟又是一笑。

第二日,徐千屿窝在榻上看了一日书,毫无出门意图。眼看夜幕降临,系统忍不住提醒道:“小千,你是不是……”

徐千屿忽而道:“他是谢妄真。”

如系统有人身,此时已经从脖颈凉到后背,吓成了一座冰雕。半晌,它悄悄附在了徐千屿捧着的那本书上,从下面偷偷观察徐千屿的神色。

然而徐千屿的眼睛里,无爱无憎,只有一片漠然的平静,甚至迅速看完了一页,又翻一页。

她不仅认出了谢妄真,把他和小乙对上,还在认出他的瞬间,又看到无数往事。就在那处阁子里,有很多日夜,谢妄真坐在榻上持卷,她喜欢蹲在榻边,两手搭在他腿上仰头讲话。

他看书并不认真,经朝她投来这样的目光,散漫含笑地听,一瓣一瓣地喂她水果,仿佛那是更有趣的事情。

她想起这些,却很奇异地没有什么情绪,如旁观他人画卷。单是胸口伴随着败雪的疼痛,仿佛发作的陈年旧疾。

她没有继承前世的感情,却继承了前世的剑伤,时而隐隐作痛,这就很烦人了。

“我不会再去了。”徐千屿旧疾发作,就烦躁起来,“倘若你再骗我,我就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系统一见她眼神,和砍下狐狸尾巴那日如出一辙,登时瑟瑟发抖,连声道歉。又将无真钻进梦影筒的事,事无巨细,和盘托出。话至末尾,忍不住上气不接下气、嘤嘤地哭起来,“求求你了,你别生我的气,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原本娇蛮可爱的宿主,忽然间和仇敌一般冷言冷语,令它在这个世界顿觉惊惶、孤单。

怎么有种失恋的感觉,呜呜。

徐千屿听完,什么也没说。拿起自己的木剑擦了一遍,随后提剑窗口翻出,踏入擂台。

自和陈铎对决的影像引起弟子哗然后,她没再上擂台。她不想看到别人的冷言冷语,又不知道那原本在勤奋榜的第一的名字现在跌到了哪一位,觉得甚为无趣,便不想去了。

但她此时想要练剑。

只有凌风的快意,可以使她忘记前世遗留的病痛。

徐千屿在那茧中投信柱内,看到了堆积成山的“信”。因堆满未收,她不能约架,要先清理她的信。

擂台之上,可以给同门传信,有公开亦有私密。公开的一般用于约战,凡至此擂台者,都能打开信,看到某人约某人一战。私密的则用于以武会友,交流技巧。

但时间长了,信的内容便不那么正式,说什么废话的都有,信也如雪片一般漫天飞舞。

徐千屿犹豫了一下,从中间取出一封灰色的密信,果然是骂她擂台打人,不讲武德。徐千屿面无表情地丢掉,又抽一封,展开,那信中人问她:“难道勤奋榜第一,每一场都是这样不择手段地取胜吗?那可要小心了,许愿我千万不要碰到你。”

她果然就不应该看,应该直接把这信槽中的废纸烧了,影响她的心情。

徐千屿站了一会儿,决定再拆最后一个。她没有从中间抽,随手取了最上面的一封信。信边盈盈生金光,与前两封私密信件不同,这封信是公开的,谁都可以取看。

那上面的话却很短,只有一句:

“仗木剑的小师妹:你还好吗?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擂台无你,如月有缺。”

匿名。

擂台无你,如月有缺。

徐千屿怔住。

她忽然注意到,这信下方有很多歪歪扭扭的竖线,很是奇怪,细看,竟是一道一道的剑痕。

像是有修士看了信,亦有所感,想留下些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好,便用剑留下了一道剑痕,表示有自己的一份。后面一个也如此照做。

那些剑痕深深浅浅,有宽有窄。她数了数,足足一百二十七道不同的剑痕。

曾有一百多个同门见她不归,看过她的信槽,打开过这封公开信,留下了一道剑痕。此信总是被取出又放回,所以才在最顶上。

徐千屿无言地看着信。

她忽而相信,这正是陆呦到来以前的蓬莱,一个她曾经深信不疑的师门。自有人不喜欢她,但她日日勤勉,亦有人能看得见,亦有人会在乎。许多同门,不知姓名,但早已遥遥相敬,相识相知。

她将其他的信烧了,单将此信放回信槽,决定明天也要来擂台,天天都要来练剑。

这么一想,她便开始拍人对战。但是夜深人静,弟子大都睡下了,没什么人在此处练剑。

好容易拍到一个,徐千屿一转过身,那高大的男人缠着腕带,一见她便道:“徐千屿,你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还练剑?”

“师父……师兄。”徐千屿碰见熟人,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高逢兴“嗤”地笑了,那双绿眼睛竟显得生动起来,如一汪春水:“我日日都在这里。若是弟子找不到人练习,我便会应战陪练。”

这教习,当得也太辛苦了。

“并不辛苦,沈溯微以前也是如此。”高逢兴似是知道她想什么,两指挟着剑尖,将其“当”地一弹,剑鸣中横眼过来,目中雪亮,意气风发,“我喜欢剑。”

二人已经战起来。徐千屿上下翻飞,剑势凶猛,转瞬间过了百招,将高逢兴打退。

高逢兴道:“你进益良多,剑花也会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