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潮湿(5)(第2/3页)

包括他们和彼此的脸庞在内,整个世界都是青色的。两个人笑着走在一起,风轻轻松松就将轻薄宽松的衣摆吹起。

莫乌莉说:“天气可真不好啊。”

易思违说:“衣服都只能晾在家里了。”

“你自己做家务?”

“我一个人住。”他很随意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什么意思?你搬出家了吗?”

“我高中就一个人住。我爸妈分开了,去他们那里很尴尬。本来是我外公外婆照顾我,但是之前外公动了手术。”

这是莫乌莉没有听说过的消息,又或许,只是他没对别人说过。

易思违说:“我是跟着老人家长大的。”

她很轻声地回答:“我也是……”

他留意到了:“你也是?”

“嗯,”莫乌莉说了本不打算说的话,“我是跟着爷爷奶奶,我爸的爸爸妈妈。”

“你父母也分开了吗?”

“那倒没有。”有必要坦白这些吗?莫乌莉没能得出结论,所以含糊其辞,“我现在和叔叔家一起,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易思违感到新鲜,这是他不了解的事:“现代,人也可以和父母断绝关系吗?”

“法律上不能,只是一种说法啦,我跟他们没关系了。”莫乌莉忍不住笑了,“他们过得幸福,我不会去分一杯羹,他们遭遇不好的事,我也不会伤心。就是这样。”

她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绕开:“那你的妹妹呢?”她知道,他是有两个妹妹的。

“她们在我爸爸那边。最小那个不是我妈妈生的,但我大妹跟他们很合得来。我太不合群了。”

莫乌莉觉得很奇怪:“你不合群?”

“嗯。”易思违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讲笑话我都听不懂,吃饭也是。”

她差点将“我也是”脱口而出。刚到叔叔婶婶家时,莫乌莉经常说错话或做错事。莫星云是个趾高气扬的小孩,所以很爱奚落她。那时候,她也曾这么想。

莫乌莉说:“出去玩的时候,拍照是不是会很尴尬。”

他回答:“是!”

果然会有同感,她若有若无地笑了:“只要是拍合影,加到哪一组里都很怪。”

“出去吃麦当劳,我会不知道点什么。要是我说了很贵的,气氛就会很尴尬。大人不想答应,但是也不好拒绝。”

“对的。”她认同,“所以我都等别人点了再点。”

他们经过便利店,易思违去里面买喝的。他进了门,让她在外面等他。莫乌莉站在店外,雨棚还在排水,积累的雨水源源不绝,从房顶落到地下的凹槽里。

手臂上的包有点沉,她用力向肩上掂。

路边有小孩在玩耍,恐怕是店家的孩子,也不去其他地方。男孩子们抓着新生的小猫,小小只,一只手就能握住,你追我抢,都想接过去。猫在哀鸣,莫乌莉不看他们,也没有去阻止,只是默默翻出香烟,又从烟盒里拿出打火机。

拿猫的孩子举起手臂,到处跑来跑去,宛如在篮球场上护住球。其他孩子围追堵截,逼得他无处可去。

眼看只供自己把玩的畜生要被抢走,小男孩一时情急,直直将猫往路边扔。

那一侧是马路。

车川流不息。猫被扔在道路中间,微弱地叫着,翻腾着站起,想往前走,一辆车飞驰而过,吓得它后退。后面也有车。猫还小,也跳不动。

莫乌莉注视这一幕的发生。孩子们不会在意猫的生死,虽然惊慌,但车流的危险令人印象更深刻。

没点燃的香烟从指间坠落。她站起来,像是着了魔,往车流当中走过去。车流湍急,莫乌莉感觉不到恐惧,直直地往前走。她单手捞起猫,屡次三番,车几乎都是擦身而过。车笛声震耳欲聋。

她被抓住了手臂。

好痛。

手臂特别痛,因为攥住她的人很用力。易思违太粗暴了,把她拽到身前,跟他一起往回走。太痛了,像是要脱臼似的。心脏在疼痛的强迫下悸动,莫乌莉抬眼看向他。他近在咫尺,可是神情异常冷漠,透着淡淡的厌烦。

他把她拽到人行道上,用力甩开。

莫乌莉随着惯性向前,踉踉跄跄,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现在的易思违不是小动物,而是那个“操翻全世界”的他。他问得简明扼要:“你干什么?”

莫乌莉平复了一下心跳,舒缓地呼吸:“我没注意到。”

“会死的。”他的声音缓和了。

“嗯。”她笑了笑,“是啊。吓死我了,刚才。”

莫乌莉把猫放下来。她不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学校有人喂养流浪动物,她完全没兴趣,反而会在心里泼凉水,让它们瞎繁衍可不是保护。她只是被那一幕冲击到了,被冒险的冲动驱使了。

他和她都变回原来的样子,继续边聊天边散步。

刚才拉拽中,莫乌莉的包带断了。她想缠上,可怎么都系不上。易思违干脆接过,抱在手里。里面硬邦邦的,有点沉。莫乌莉笑着打趣他:“很重吧?背不动就还给我吧。”

易思违带她去了河岸。

河边堤岸上有一处公园,水位平稳时,人们可以去下面休息。水位上涨,公园也随之淹没。最近多雨,水向上泛,却也没那么夸张。树孤单地伫立,石头做的路障冒出顶端,公园长椅只露出座椅和半条腿,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蓝色。

易思违走下台阶,径自闯进去。

水没到他小腿,黑色的裤脚看不出打湿与否。他转过身,看到莫乌莉也走下来。她踏入水中,和他一起往前走。

河风凉爽,露骨地碾过身体。衣服与头发像旗帜,被吹得连连打颤。易思违走在前面,莫乌莉跟在他身后。路不好走,他低着头,她却望着他的背影。

莫乌莉说:“易思违。”

易思违回应:“怎么了?”

“问你一件事。”

“你说。”

交谈像被风砍断,每个人的话都很简短。

莫乌莉问:“你知道会死,那你还过来拉我?”

这算什么问题。

他说:“你要注意安全。吃东西要注意保质期,遇到刀子要走远,过马路要看车。”

她追问:“你为什么要来拉我呢?”

男女关系,易思违认为男生应该先表白。他本来就做了这种准备,喝会儿饮料,看看河景,聊聊天,然后顺其自然地提出。没有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没买到饮料,对她动了手,河还涨水了。

易思违乱蒙答案,就像考试时碰运气,先填上空再说。他说:“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去死?”

他喜欢她。

愿意为了她去死。

他是这么说的。

易思违自己也觉得不对,他们才认识多久,又才熟悉多久,这样说太虚伪了。况且,这种说辞本来就很假。爱某一个人胜过爱自己是千载难逢的事。他用双手抱紧她的包,想要收回前言,可惜,她没有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