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和解(第2/3页)

闻言,俞锐顿时呛住。

他扶着栏杆,躬身下去一阵猛咳,嘴里那口啤酒差点没直接给他呛进喉管里。

“你很惊讶?”钟烨直挺挺地站着,目光斜落下去,看着他。

俞锐摆了下手。

“不是,这事儿需要介绍吗?”俞锐都无语了,埋着头边咳,边又忍不住笑。

好半天,等缓过那股劲儿后,俞锐反身背靠栏杆,嗤笑出一声:“好端端把我叫上天台就为说这个,这不知道的,听你这话,估计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宣战的。”

钟烨表情都没变过,依旧无波无澜:“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俞锐轻扯嘴角,瞥他一眼。

胳膊随意地往后搭,俞锐说:“老实讲,你喜不喜欢我,我并不在意,不喜欢我的人挺多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他举起手里的易拉罐,晃了晃,而后伸过去,跟钟烨碰了下杯:“更何况,不喜欢就不喜欢,一定需要理由吗?”

钟烨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儿。

从刚才到现在,他就根一棵笔挺的松似的,站着就没动过,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偶尔喝口啤酒。

半天也没聊正事,俞锐没功夫对着他那张冰山脸,一直跟在这儿吹冷风。

于是直奔主题,他问:“你今天把我叫出来,就为跟我说这些?”

视线收回,钟烨抬起手里的啤酒,喝完后,他用力将易拉罐捏紧在手心。

睫毛垂落,掩住眼底所有涌动的情绪,钟烨这才说:“我父亲的肿瘤复发了...”

俞锐一愣,表情瞬间凝固。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可还是太快了,从手术出院到现在,总共也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何况上次复查俞锐还看过钟鸿川的报告,一切都很正常。

俞锐沉声:“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钟烨说。

紧接着,俞锐又问:“检查结果有吗?钟老人现在怎么样?”

钟烨掏出手机,手指很快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跟他说:“报告发你手机上了,人昨天刚住进东院,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快速点开检查报告,指尖往上滑动,俞锐一页页地看,可越看他心越沉,看到最后,眉心都快拧成结了。

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钟老这次的肿瘤复发不止在脑干,还出现了多位置转移,而以钟老目前的身体情况来看,根本就不可能再做任何手术。

他们唯一还能做的,也只有通过药物减缓钟老现有的痛苦。

很长时间,谁都没说话。

入冬以后,室外温度低,冷风也呼呼地吹着,俞锐身上就一件衬衣外套白大褂,站久了,手和脸都吹冻僵了。

可他这会儿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觉得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易拉罐里剩下的啤酒,他仰头一口喝完,而后胳膊一抬,猛地砸向斑驳的水泥墙面,发出“哐当——”一声响。

天台空旷,被挤压变形的易拉罐落到地上,又滚过地面,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直到动静消失,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俞锐——”钟烨忽然叫出他的名字。

俞锐偏头,看向他。

钟烨直视前方,脸上很平静:“我不喜欢你,是因为嫉妒,嫉妒你活得随心自在,也嫉妒你拥有太多我求而不得的东西。”

说这些话的语气又冷又淡,依然很钟烨。

可话里的内容却又非常地不像他,俞锐怔了好一瞬,眼里的惊讶全程都没收住。

像是自嘲,钟烨短促地笑了声,而后说:“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连重新喊声“爸”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很感谢你,不止是手术的事,还有你送他的那盆白海棠,除此之外,最重要的——”

顿在这里,钟烨转头,看着他说:“是谢谢你还我一个父亲。”

生命总有尽头,太多人甚至来不及说声再见,就已经天各一方。

哪怕常年在医院呆着,早已看惯生死离别,可每次面对那些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病人,俞锐还是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更遑论对方还是令人敬仰的长辈,是自己恩师的挚友,是八院所有医生护士引以为傲的老院长。

下班后,俞锐没忍住,开车绕去东院想看眼钟鸿川。

等到了办公室,俞锐一问才知道,这次入院,钟鸿川住的已经不再是国际医疗部,而是专门给终末期病人提供临终关怀服务的安养院。

电梯出来,俞锐立在走廊尽头,远远就看到了他。

上次复查他还见过钟鸿川,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钟鸿川明显消瘦一大圈,现在甚至连路都走不了了,只能撑着走廊扶手一步步地挪。

俞锐心里一酸,快步过去,赶紧扶着他胳膊。

钟鸿川看到他,眼神散乱,还有片刻的恍惚。

然而下一秒,他立马抓紧俞锐胳膊,攥得很用力,忍不住激动问:“是、是老徐吗?”

俞锐怔住,简直不敢相信。

他抬起手,很轻地在钟鸿川眼前晃了晃。

“别晃了,我没瞎,”钟鸿川笑着拍他手,摸到俞锐手背很快就感觉出不对。

像是失望,也像是遗憾,钟鸿川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化,很快沉下来。

“不是老徐啊,我还以为他终于肯回来了...”钟鸿川喃喃着说,语气难掩失落。

视力受肿瘤压迫的影响,钟鸿川此时看俞锐,只能看出点身形轮廓,根本看不清脸。

也许年轻的徐颂行和俞锐有几分相似,但俞锐心里清楚,必然是思念过度,钟鸿川才会第一时间把他认错。

“是我,钟老。”俞锐低声开口。

钟鸿川一愣,反应两秒,还故作轻松地跟他开玩笑:“消息还挺灵通的,我昨天才刚住进来,你就来了。”

嗓子哽得不行,俞锐没接话,更笑不出来。

回到病房,钟鸿川翻出老花镜戴上,一如既往笑着招呼他喝水,吃苹果,还问他最近医院怎么样,工作忙不忙,家长里短地拉着他聊天。

他问什么,俞锐答什么。

可钟鸿川说话间连喘口气都费力,一句话说完还得匀着呼吸,休息至少半分钟才能接下句。

本来俞锐过来,只是想看眼钟鸿川的状态如何,结果越看越难受。

呆了不到半小时,俞锐怕自己忍不住会泄露情绪,于是起身叮嘱他好好休息,然后打声招呼,便走了。

晚上睡觉前,俞锐和顾翌安聊起这件事,俩人皆是神色凝重,好一阵地沉默。

事到如今,他们实在没什么能做的,想来想去,俞锐突然问:“钟老,徐老还有老师,他们以前是不是也是同学?”

顾翌安背靠床头,“嗯”了声,跟他说:“他们以前都在霍顿留学,不过后来方向略有不同,徐老转到科研,钟老选了神内,老师选了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