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医者(第2/2页)

“是,”于慧注视着怀里的小家伙,“他和罗宇一样,从出生开始,耳朵背后就有这么一颗红色小痣。”

稍许犹豫,俞锐还是没忍住,食指曲起,缓慢靠近。

几个月的小婴儿,眼睛明亮剔透,嘴里吐着口水,偶尔咿呀两声,还不时地挥两下胳膊。

可刚一靠近,他便张开小手攥住俞锐的那根手指。

俞锐没敢动。

他看着眼前这张小脸儿,视线专注而柔和。

看到对方明显上扬的嘴角,俞锐有些不敢相信,转头问于慧:“他这是在笑吗?”

“是在笑,”于慧点头说,“他很喜欢你。”

俞锐有过一瞬的恍惚。

他没见过罗宇小时候的样子。

但可能血缘就是这么神奇,时隔五年,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小脸上,俞锐感觉自己好像再次见到了罗宇。

“思宇…”俞锐念出他的名字。

微低下身,靠近他,轻晃了晃攥住他的小拳头,俞锐轻声说:“希望你一生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

室外风大,老教授禁不住冷风。

顾翌安预约了出租车,一路陪着周远清出来,不远不近,俩人站定在一楼落地窗前,正好看到这一幕。

离得不远,老教授一眼就认出来,还跟顾翌安说:“那是于慧,罗宇的母亲。”

顾翌安“嗯”了声。

他没见过于慧,但答案并不难猜。

视野里,寒风席卷一地落叶,街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缕缕阳光从梧桐枯枝的缝隙里穿过,笼罩在灰色小轿车的四周。

许是画面过于美好,又或者,是画面里的人太让他沉醉。

顾翌安久久地注视,一直没舍得挪眼。

看他那样,周远清玩笑道:“当初老师把你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你会是个情种,不单是个情种,还给我找来这么个麻烦。”

顾翌安轻笑不语。

主路口在整修,出租车没那么快进来,顾翌安扶着老教授,就坐在正对落地窗的长椅上聊天。

十指虚虚地交握,长臂置于双膝之间,顾翌安上身前倾,跟周远清说:“我以前经常在想,俞锐他跟着我走上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心疼了?”周远清侧眸看他一眼。

顾翌安并没有否认,坦白道:“以他的性格和天赋,如果不在医院,不用背负太多责任,不被限制太多自由,也许会过得更好。”

周远清摇头:“适不适合这条路,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医生看医生总是容易一叶障目,以前我也认为他不合适,性子烈,又容易意气用事。”

微微一顿,周远清放松神情,接着又说:“可如今看来,也许在大多数患者心目中,俞锐才是他们最想要的那一类医生。”

顾翌安点头,无不认可。

沉沉叹息一声,周远清满是感慨:“老师常说,所谓医者,至仁至诚,至真至信,论及一时尚且很难,论及一生,能做到的更是寥寥无几。”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俞锐可以。”顾翌安说。

周远清偏头看他一眼。

这不是顾翌安平时会说的话。

这话脱口而出,分量太重也太满了,如若论及自身,顾翌安只会沉默不语。

但若轮及俞锐,他从不怀疑,甚至无比笃定,且坚信。

周远清未置可否地笑笑,忽而又道:“老师要是还在的话,应该会很喜欢他。俞锐这孩子身上有他老人家最喜欢的东西,这样东西,哪怕你我都未必有。”

顾翌安有过一秒的怔然。

他不是不知道周远清所指的东西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因为那样东西,也是他最在意最珍惜的,捧在手心里,视如珍宝。

只是他很意外,周远清竟会看得如此透彻,甚至打从心底对俞锐竟会如此认可。

他们坐这儿半天,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

顾翌安扶着老教授起身,又送他出去。

感应门出来,不偏不倚,俞锐送走于慧一家人,转头正好迎面和他俩遇上。

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俞锐笑着过来,跟老教授打招呼,还奇怪他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周远清没应,看着他围巾底下半遮半掩吊着的胳膊,满是不悦地皱眉:“明知有危险还敢独自过去,你是拿手术刀的,不是拿□□的。”

没看到还好,这亲眼所见,尤其伤的还是右手,老教授既心疼又生气。

俞锐老实听训,笑着应下,还移步到他身前,伸手想扶他下台阶。

周远清生气,一巴掌给他拍开。

师生仨人走到大门口,周远清一路说了他半天。

眼看周远清都要走了,俞锐站他背后,到底没忍住,还是说了一句:“抱歉老师,我又给您惹麻烦了。”

周远清一条腿迈进车里又撤回来。

他扭头看向俞锐,一手撑在车门上,一手握着手杖,问:“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俞锐一愣。

周远清接着又说:“每个医生心里都有一盏自己的天平,如何衡量,如何取舍,没有标准答案,谁也代表不了谁。”

俞锐点头,说记得。

周远清看着他,最后说:“所以不用跟我说抱歉,你只需要问问你心里的天平,让它告诉你答案。”

路口不能久停,司机按了按喇叭,周远清钻进车里,隔着车窗又冲他俩挥了下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