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一:第十年(第3/4页)
“你不打算回国吗?”曹俊再度追过去问。
顾翌安站在水吧台前,拿起杯子,先倒了点热茶,跟他说:“不了,徐老让我去欧洲。”
曹俊心想,他一个人未必能搞得定啊。
可话到嘴边,曹俊张口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选择闭嘴没说。
餐厅人来人往,参会来的大多都是美籍华人医生,或是大学研究所实验室里的科研工作者。
趁着休息时间,此时三俩扎堆坐到一起,边吃边聊,同时也有意借此拉近关系,拓展社交。
顾翌安今天始终兴致不高。
他饭也没吃多少,简单兑付几口便放下餐盘,之后端着一杯热红茶,立在角落窗边躲清静。
临近傍晚,玻璃幕墙外高楼林立,城市霓虹和万千灯火交织闪烁,车流人流往来不息。
顾翌安端着茶杯发呆。
尽管在这里呆了将近快十年,但他依旧对这片繁华的夜景感觉很陌生。
像是毫无归属,也不知未来会去往何方。
每天似乎都只是在机械地忙碌,再忙碌。
在他愣神之际,有人远远注意到他,于是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走过来,伸手拍了拍顾翌安肩膀。
顾翌安微怔一秒,转过头,眼神闪过明显的惊诧:“林哥?”
“好久不见啊。”林宿笑着冲顾翌安举了下杯。
“好久不见。”顾翌安笑笑,以茶代酒,也举了举杯,“林哥也是来参会的吗?”
“不算——”林宿浅酌一口红酒,晃着酒杯跟他说:“节后我打算在这边新开一间诊所,所以提前过来跟你们混个脸熟。”
林宿也是北城医大毕业,学的是心理学,比顾翌安年长好几岁。
他毕业就来了美国,先是在一家私立医院上班,呆了几年后自己单独出来开了诊所。
读书那会儿,顾翌安和林宿合作了两个项目,关系不错,还算熟悉,处事和为人相互也都认可。
不过算算至今,俩人也有十多年没见了。
异国重逢,感慨之余,彼此倒也不显生分,就站在餐厅一角,开始聊了起来。
茶满酒半,相继换了好几杯。
兴头正酣时,林宿突然问了一句:“对了,杏林苑那房子,你是不打算要了么?”
顾翌安愣了愣,随后轻笑一声,转头看向窗外的夜景说:“你要不说,我都已经忘了这事儿了。”
“忘了?”林宿挑起眉,“北城的房价如今可是翻了三倍不止,你要早跟我说你忘了,说不定我还能从你前男友那儿狠赚一笔。”
或许是前男友三个字落尽耳朵里实在有些陌生,也有些怪异。
顾翌安转回头:“你是说,俞锐?”
“啊?不然还能有谁?”林宿瞥他一眼,“他这几年问我好几次要不要卖这房子,我又替你做不了主,只能跟他说不卖。”
顾翌安蓦然抬眼,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你的意思是,他还住在杏林苑?”他努力压住心口起伏的悸动,喝下口茶,语气像是随口一问。
“你不知道?”林宿挑眉反问。
顾翌安眉宇下沉,摇了摇头。
“你也是真有意思,当初追着打我电话,连续求了我好几个月让我把房子卖给你,还不让我透露半句,”林宿晃着酒杯,语气有些无奈,“结果你倒好,突然消失近十年,害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还莫名其妙帮你收了十年房租。”
稍许沉吟,顾翌安轻抿唇角倏又松开,艰涩开口道:“抱歉林哥...给你添麻烦了。”
林宿盯着他看半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抱歉就不用了,不过这房子到底是你的,想想之后怎么处理吧。”
说完,林宿饮下杯中最后一口酒,而后放下杯子,转身挥了挥手,走了。
晚餐结束还有两场汇报。
林宿走后没多久,时间也差不多了,但顾翌安始终握着茶杯,单手插兜,垂眸伫立在窗前发呆。
曹俊在会场半天没等到人,又绕回餐厅叫他。
顾翌安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拉近的会场,之后又在失神的状态,连续听完汇报。
明明目光落在前方投影的文字和画面上,顾翌安视线却无法聚焦,脑子嗡然一片,只剩下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挨到的会议结束。
当台下掌声响起时,他第一时间站起来,无视在场所有人,快速而匆忙走出会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那儿,也许是心口情绪堆叠的太满,急需一处安静的地方宣泄。
又或者,今天的日子过于特殊...
脚步纷乱中,顾翌安随手拉开消防门,而后背抵在门上,垂下眼。
他拿起手机,很想打一通电话。
可是当他打开通讯录,点开所有社交通讯,沿着好友列表一页一页往下按。
翻到最后,他恍然间才想起来,这里面并没有他要找的人。
手指用力,骨节凸起到发白。
顾翌安抬起眼,视线透过玻璃幕墙,看向窗外低垂的夜幕,看向城市闪动的流萤灯火。
突然,就在这一瞬间。
他极度想回去,想问问那个人——
“十年了,你还在吗?”
“身边有人了吗?”
“为什么还住在杏林苑呢?”
“今天的生日歌,你还会唱给我听吗?”
这些年,顾翌安近乎麻木地投身工作,甚至连分秒喘息的时间都不曾留给自己。
怕的就是某个瞬间,记忆从脑海里冒头,而他会克制不住冲动,贪恋其中。
但今天,也许是从看到俞锐照片开始,也许是从曹俊猜测俞锐身边是否有人开始。
顾翌安心里很清楚,更多的是——
他久久盼而不得,内心却无一刻不在期待着那句生日快乐,还有那首承诺的生日歌。
所以当林宿告诉他俞锐还住在杏林苑,
当他隐约像是抓住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再也忍不住,如同溺水般放弃挣扎,任由过往漫天记忆拽着他沉入海底。
他被过去淹没,也被过去围困缠绕。
渐渐地甚至有些站不住,喘不过气,最后双手按住步梯扶手才勉强站稳。
这天晚上,他回到酒店,站在落地窗前许久,久到天边逐渐开始泛白。
眼前这座城市,顾翌安生活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这还是他第一次看着它沉睡,又看着它醒来。
也许林宿的话,代表不了什么。
也许一切并不如他所想。
但当晨光从遥远的天际线逐渐开始蔓延。
这一刻,顾翌安忽然明白,不是这座城市给不了他归属。
而是除了那四方小小的一隅,这个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处地方,再也不是他的归属。
十年间,他像是在荒漠中行走,踽踽独行,看不到归途,也找不到来路。
他被销魂蚀骨的思念折磨到只剩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