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2页)

娘家人对待女婿,总是越看越满意,遑论这女婿还长成这样。

这身高、这样貌,哪里找的出来第二个。

更别说才华和人品。

在得知他也是昼大毕业,还是声名赫然、奖项拿到手软的知名作家之后,两个舅舅的嘴简直笑到要合不拢,轮番拉着他喝酒。

一杯刚下肚,那边一杯又续上了。

迟晏来者不拒地喝着,脸上倒是看不出异样,几轮下来,直喝得大舅大着舌头连连竖大拇指。

顾嘉年在旁边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脸色虽然没变,可眼皮已经红了大半。

他喝醉了。

——不知道是不是长了那颗痣的缘故,他这人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就是眼皮,简直像个信号器。

顾嘉年走过去,拧着眉毛把二舅贼兮兮倒酒的手给挡住,鼓着脸颊道:“舅舅,你俩够了啊,多大年纪了,两个人对付一个,不光彩吧?”

“有……有什么不光彩的?这还……还没嫁过去就护上了?”

二舅口齿不清地说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眼看着两个舅舅都被喝趴下了,顾嘉年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迟晏的眼皮。

果然烫得很。

他挺直着脊背坐在长凳上,神色如常地看着她,可目光却有些迟缓凝滞。

顾嘉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果然没有反应。

她正要收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五指强势地穿插进来,本能地牵着她的手压到唇边。

顾嘉年眼皮一跳,连忙抽回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小孩子在玩牌,外婆和舅妈她们在房间里看春晚,还有一些来串门的亲戚们坐在饭桌上聊天嗑瓜子。

她又转过头看着饭桌前的男人。

在人前一贯寡淡的眉眼,此刻弥漫着藏不住的微醺情意,明明醉得神志不清,手却锲而不舍地伸过来拽她的衣袖。

顾嘉年猝不及防下,被他一把拽到身边,腰窝里怼进来一颗热乎乎的脑袋。

“……”

他到底还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啊?

这满屋都是亲戚,嗑瓜子的声音不绝于耳,地上一大片散落的瓜子皮。

她瞥见有几个姑婆在瞄他们,还捂着嘴低声议论了几句。

顾嘉年面皮发窘,硬着头皮扯扯他衣角,低声哄他:“走吧?送你回去睡觉。”

他的声音闷闷的,说出来的话却要吓死人。

“嗯,回去、一起睡。”

“……”

顾嘉年连拖带拽外加捂嘴地把人从外婆家院子里扯出来,一路牵着他往山路上走。

他倒是配合,一言不发跟着她往外走。

青山里,山路上落满了残枝败叶,雪早已经化了,只有某些不见阳光的草垛里还积着一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

直到一步一步爬到山腰,走到熟悉的庭院门口,顾嘉年才驻足往山下看。

山脚下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有山野间零散的屋顶,和漫山遍野青翠的竹林。

冷风里带来轻甜湿润的植物香气。

接近午夜的时候,各家陆陆续续点燃了鞭炮和烟花。

他们离得远,听不到剧烈声响,只见璀璨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

不是什么讲究的品色,大红大绿、形状各异的火花,一个接一个炸彻苍穹。

顾嘉年依稀记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一个人待在九中,连家都没回。

那个除夕夜,她领了九中食堂给留校学生发的新年礼包,独自一人在宿舍里翻完了两本书。

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她往窗外看,北霖的市内连烟火都没有,只有铺天盖地的雪。

那是座冷冰冰的城市,大雪里埋葬着她最痛苦的十年。

可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顾嘉年侧过头,眼里映着满天闪耀的烟花:“喂,迟晏,你喝醉了吗?”

他诚实地牵着她:“嗯。”

“那你都喝醉了,丧失了身体的掌控权,现在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好。”

顾嘉年嘴角翘起来,看着他言听计从的乖顺模样。

朝他伸手。

“那你过来抱抱我。”

下一刻,漫天烟火消停的时候,她连人带袄臃肿地被拢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他的吻落在她唇边、脸颊,醉醺醺又失望地咕哝:“……我都被你掌控了,怎么就这么点要求啊?”

顾嘉年红着脸嘟囔:“……这只是第一个嘛。”

“我还没说完呢,反正……你都得照做。”

*

时光在江南漫山遍野的梅雨中静静地消逝。

这年的春天。

昼山粉白色的杏花飘了大街小巷。

宽阔崭新的阶梯教室里,迟晏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坐在第一排正中,一身装扮看起来与旁边的大学生们一般无二。

他搁在桌下的手牵着身边女孩的衣袖。

眼睛却看着讲台上,经年未见的恩师。

教授的两鬓比起几年前白了一些,脸上沟壑似乎也多添了几条。

精神却还好,腰背也直。

竟然还穿着当年那件磨旧了的格纹洋西装。

教授布置完这堂课的书单,珍重地从讲台上拿起一本不算崭新的精装书。

封面的书角因为时常翻折而卷起来一些。

他的视线从第一排淡淡地掠过,又移开。

然后面向着满座的昼大中文系学子,这里面有数不清的这个行业里未来的栋梁。

教授的声音一贯沉缓,却毫不掩藏其中的骄傲、与有荣焉。

“这次的书单,几乎都来自这本书的作者,砚池。凭借《大兴安岭的林中人》这部长篇小说,以及系列中短篇小说,他几乎囊括了国内各大文学类奖项。”

“翻拍的电影上个月上映了,备受好评,我相信在座的很多同学都看过。但或许你们不知道,砚池是你们的师兄,他是我带过的最出色、最有天赋的学生,是昼大中文系培养出来的瑰宝,更是铁骨铮铮、坚守信仰的文人。”

老教授说到这里。

目光平缓地与在第一排正中、他阔别几年的学生对视着。

“未来的求学路或许不会一帆风顺,人生亦如此,这世上艰涩晦暗的现实往往与虚无缥缈的理想相违背。”

“可不论是彷徨过、做错过、被生活和现实蹉跎过,我都希望有一天,你们能记起此时心中赤忱的抱负,哪怕走到绝路,也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曾是昔年辛苦地,不将今日负初心。”

“这本书,我推荐你们每个人都去读。”

“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