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怪局(第2/3页)

原来的住户都迁走了,还有没迁走的流浪者,在枪声响起时,也都惊弓之鸟一样就近缩入了地下室。

对方知道他们有狙击手,大手笔地提前安排了一个自动火力点,通过红外扫描,无差别追踪附近高楼上的一切生命体。

在如烟花一样的枪火声里,单飞白端着狙击枪,打一枪,换一处,在废弃的高楼间小鹿一样奔跑穿梭,任凭一排排子弹打字机一样哒哒哒追着自己扫,打得水泥横飞、瓷片飞溅。

他趁着那边弹匣清空、自动续补的那一点空隙,准确回身,一发子弹,精准狙中了自动火力点的进弹匣。

对方当即哑火。

单飞白在枪林弹雨的余韵里吹了声口哨,挺得意。

他从窗侧探头下望,刚巧看到宁灼一腿把一个仿生人拦腰扫下卡车,随即灵活地扑地一滚,掐住仿生人摔得扭曲了的脖子,把他往旁侧的海里丢去。

海里响起落水声的下一秒,嗵的一声,那一片海水就沉闷地爆裂开来,溅起了丈高的水花。

——爆破型仿生人。

宁灼距离爆炸点不远,被冲击波冲得倒退两步、堪堪稳住重心时,一双铁钳一样的双臂从后猛地扑来,将宁灼抱了个满怀。

又一个爆破型仿生人。

宁灼反应迅速,右手一甩,径直轰烂了身后人的半条胳膊,获得了一点挣脱的空隙。

可那仿生人没有任何痛感。

他又泥鳅一样地缠了上来,八爪鱼一样缠缚住了宁灼。

咫尺之距的地方,宁灼耳畔响起了尖细冰冷的机械读秒声。

那声音隔着五十米的距离,尖刺一样,也狠狠刺入了单飞白的鼓膜。

热血轰轰然涌上了单飞白的头脸。

可当单飞白刚刚端起了枪,身后便乍然响起了脚掌碾压沙土的细响。

——有人来了。

单飞白不在乎。

他瞄准仿生人的后侧左胸开了枪。

他知道自己在赌。

只要打破了枢核,它就不会再运作,也不可能再爆破。

不过,他这一枪,也有可能直接打破他体内储存的炸药,连带宁灼一起化为一团熊熊烈火。

他的心里宛如油煎,心却奇稳无比。

来不及了,赌运气,赌命吧。

随着一声枪响,仿生人的身躯被打得向前一纵,直接把宁灼压在了下面。

好消息是它并没有爆炸。

坏消息是它也没有停止。

而且,单飞白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单飞白把两条腿都迈出了窗外,坐在水泥窗台边,双脚悬空,心如止水,对准仿生人的右胸,再次扣下扳机。

与其同时,又一声轰鸣从宁灼和仿生人的方向传出,让单飞白的眼皮猛跳了一下,幅度之大,弄得他有点痛。

那动静是宁灼发出来的。

他轰烂了仿生人的大半条右腿,却还是没有从牛皮糖一样密不透风的纠缠里脱身。

爆破型机器人设计出的初衷,就是和人、和物、和建筑同归于尽。

它要完成它的使命。

单飞白已经清晰地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以及身后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一眼不看,因为没有时间。

他的第三枪,是和身后人一同射出的。

这次,他选中了它的脑袋。

之所以先前不选脑袋,不是因为单飞白没把握,是他担心,脑袋体积不小,万一里面装填的是炸药而非枢核,那就糟糕了。

可他没得选了。

一滴冷汗从单飞白的面颊滑落的顷刻,子弹出膛,而他的身体也伴随着一声枪响,向前倾去,自高空直直坠落。

宁灼没有死于爆炸。

身后顽固地缠着他、要和他生同衾死同穴的仿生人,在爆炸的最后一秒到来前,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筋骨,软塌塌地把一颗稀烂的脑袋搭在了自己肩上,再没有动静了。

宁灼没打算理会他。

因为看到了单飞白坠楼的全过程。

可他的心刚刚失重了三层楼,就见那小子枪带一甩,准确无误地勾住了外墙面上一截突出的钢筋。

单飞白横握住枪身,得意洋洋地冲天做了个鬼脸,纵身跳入一扇八面漏风的破窗户,轻捷活泼地消失在了黑暗的建筑里。

三个高价的爆破仿生人,一个被宁灼掷入了海里,一个发动自杀式袭击未遂,被宁灼和单飞白合力拆成了废铁。

最后一个仿生人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被单飞白提前引爆,炸出了一个满绚烂的小烟花。

对方计划告吹,狼狈撤退。

宁灼他们连货品带声誉一起保住,且只有小小损伤,算是得了一场大胜。

单飞白觉得自己活儿干得挺漂亮,开开心心跑到宁灼面前,刚要开口,就直接挨了一场破口大骂:“姓单的,你瞎了还是聋了?有人在你后面你是看不见还是听不到?”

单飞白抓了抓被子弹擦破了皮的耳朵,随口胡说八道:“瞎了瞎了,你要死了什么的我可看不见。”

这只是他随口犯了个贱。

宁灼也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然而,在任务结束的三天后,“磐桥”基地里,单飞白收到了一份快递。

他拆开来看,是一副镜片颜色偏粉的圆框眼镜。

——之所以知道是粉色,是单飞白看了说明书,明明白白地写了三个字:

“少女粉”。

随物附有纸条一张:“瞎了就早点治。”

“磐桥”的其他人看到这粉色的镜片,当即开骂。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戴这种东西?

宁兔子少瞧不起人了!

肯定是有什么阴谋,搞不好里面有炸弹!

他们不喜欢,单飞白还挺喜欢。

他举起了眼镜,准备好好端详一番。

随即,他怔住了。

在镜片之外,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新世界。

单飞白说不好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只是整个灰败、黯淡、他几乎已经看厌了的世界,在一个瞬间就耀眼夺目了起来。

云朵是铅灰色的,却不是单飞白看惯了的死灰,镶嵌了一圈明亮的光晕,是他从未见过的动人光彩。

他举着眼镜,转向了身后的人。

仿佛是被世界从头到尾漂洗得发白的人,在单飞白的眼里,统统被赋予了鲜活的颜色。

在这彩色世界的边缘,也即镜片的边缘,他看到了半个指纹。

他想,是宁灼试戴时留下的。

单飞白不怀疑是别人或者店员留下的,因为店员不会这样不专业,手下也没那个粗暴对待宁哥东西的狗胆。

单飞白没有再多看,收起了眼镜,离开了“磐桥”基地。

他出来得匆忙,肩上背着装在大提琴箱里的大狙,在阴霾遍布的银槌市里,跑过了半座城。

他不知道宁灼现在在哪里。

他只是满心想着去找他。

找到他,问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眼睛的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