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法利赛之蛇(二十二)(第2/2页)

他们亲吻过很多次,但谢凝从未像这样怜惜地吻过他。厄喀德纳惊诧得发慌,多洛斯明明吻着他的嘴唇,他却觉得,每一个吻都落在了他裸露的、伤痕累累的心尖。

地宫的天顶不会下雨,却有如雨的汗珠往下倾洒。颠倒昏沉的时分,谢凝睁着含泪的眼睛,突然看到了瀑布般的月光,从星河云海间流泻而来。

“我刚出生的时刻,恰好看到月神塞勒涅驾着光华四溢的牛车,飞过一望无际的原野与天穹,”在强烈的喜悦与疯狂中,蛇尾的魔神喃喃低语,“那是我一生中看过第二美丽的场景,现在,我也想让你看看。”

“那……第一、美丽的……”谢凝神思混沌,抱着他,断断续续地问,“是什么……”

“是你呀,”厄喀德纳虔诚地回答,“我亲爱的多洛斯,是你呀。”

谢凝忘记是什么时候结束了,他唯一比较清晰,不那么颠簸狂乱的记忆,就是厄喀德纳抱着他,手臂有力、胸膛宽阔,丰厚的漫长卷发披散下来,犹如饱含爱意的茧,完完全全地包裹着谢凝。

虚幻的月光静静流淌,照耀在古老魔神的身躯上,他的笑容温柔纯净,充满甜蜜的、对未来的期许。

“我真爱你,多洛斯,”他渴慕地低语,“我恨不得把我心里想的所有爱语全对你倾诉,但那样的话,我就得说到地老天荒,说到众神都湮灭的时代去。所以我只好对你说:我爱你,并且恳求你,不要嫌弃它的简陋。”

谢凝昏昏沉沉的,他想哭,然而眼泪早就哭干了,嗓子也叫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哇,这下我可体会到两个的威力了。

·

那天过后,谢凝倒是没出现什么中毒的症状,可见戈耳工的神药确实是有用的。

不过,厄喀德纳待他依旧很小心。因为那药毕竟只能作为预防,不能作为解药,万一蛇毒从见血的伤口中渗进去,谢凝就真得去见阎王了。

“不,比见到死神更加悲惨,”厄喀德纳严肃地指正,“你可听说过喀戎?他已是不死之身的人马,却不慎被沾着许德拉毒液的箭头所伤,自此痛不欲生,每日每夜,须得承受毒火烧灼的苦楚。”

“而你呢,你已经吞吃了戈耳工的神血,因此我的毒也不能使你立刻毙命,你会同喀戎一样,在苦痛中没有尽头地挣扎。要真成了这样,你就是要了我的命啊,多洛斯!”

说归说,讲完这番肃穆告诫的话,厄喀德纳又继续黏黏糊糊地抱着谢凝,沉浸在俗世的幸福中,无法自拔了。

经过之前的事,他们不仅和好如初,并且确定了更加牢固的关系,蛇魔当然没有忘记之前从多洛斯口中听见的小细节——“别人都说她比我好”。

魔神本来就记仇,遇上跟爱侣沾边的事,更是加倍的记仇。他三番五次地追问,到底是谁说了“赞西佩比多洛斯好”的话,谢凝都打哈哈地含糊过去了。

法律尚且不溯及既往,厄喀德纳要是知道那些巨人说的话,非得撕碎他们不可,好几个星期前的坏话,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以后又讲了再说吧。

他不告诉,厄喀德纳却怀着愤恨的小心眼,因为这些坏话同样是差点导致多洛斯心灰意冷的重要因素之一,等同于离间了他们的关系,他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当然,爱情带来的幸福,极大地滋润了他的心怀,使魔神的处置手段并不如以往那样暴虐。

有一日,趁多洛斯去画室,厄喀德纳盯着前来汇报的四臂巨人,冷不丁地说:“我知道是谁在聒噪地搬弄是非,讲了对多洛斯不利的话,好像夏天的蝉一样惹我厌烦。”

四臂巨人一愣,他的脑海中即刻掠过了许多兄弟的姓名。厄喀德纳杀伤起得罪祂的人,向来是不会手软的!并且,他们对厄喀德纳也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用处,身为魔神,祂完全可以使用龙牙,在盖亚的身躯中种植出随意想要的巨人。

他惧怕不已,立马想到了求饶,在漫长的生涯中,他和他的兄弟早已建立起坚不可摧的情谊。

“但是,我不想大动干戈,让惨叫和血腥搅得地宫不平静,”魔神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我要先把这笔账记下来,等到他们再做出使多洛斯不称心的事,我便要加倍残酷地惩罚他们。你明白了吗?”

听了这堪称大发慈悲的判决,四臂巨人一个字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问,他点头如捣蒜,诚惶诚恐地退下去了。

谢凝很奇怪。

往日他在地宫中走动的时候,跟巨人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走一条路,巨人们走一条路。他也无所谓一些听起来就智商不怎么高的议论和闲话。

可是为什么,最近他走出走进的时候,巨人竟然学会了问好,并且养成了对他问好的习惯?

看到那些身高一个顶他三个的巨大人形生物,纷纷赶着来自己面前展示礼仪,谢凝真有点说不出来的诡异跟好笑。他跑去问厄喀德纳,厄喀德纳也跟他装起傻来。

“我怎么能知道呢?”魔神无辜地说,“尽管我是阿里马的主人,但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仆人的动向,那成什么样子了?”

他甜甜蜜蜜地把人类抱起来,乐滋滋地说:“我只盯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