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法利赛之蛇(三十)(第2/3页)

由她领着,谢凝走到奥林匹斯的金殿里,黑夜倪克斯从不上到奥林匹斯山,正因为诸神的光辉足以照彻长夜,而那场景使她难以适应。

眼下,他就面对着这样的光芒和明亮。

诸神的宴席奢靡而绮丽,芬芳的酒气氤氲似云,与欢乐的谈笑声混合。坐在最上方的宝座,宙斯一眼望见那个由女神领进宫殿的陌生少年,于是他开口,声音中的威严犹如雷霆:“啊,那孩子,你来了。”

他出声后,大殿内渐渐安静了下去,众神表情各异,神色莫名,全盯着谢凝——那个被魔神所深爱,并为了他掀起滔天叛乱的人类。

“是,”谢凝说,到了这时,他反而出人意料地冷静,“我来了。”

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关于厄喀德纳的可能,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毒?能活蹦乱跳地在奥林匹斯山上醒过来,厄喀德纳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能想到的最坏可能,无非是厄喀德纳跟众神拼死干仗,输了,并且按照命运的神谕,被半神的英雄杀死。幸而这个最坏的可能很快被知情人否决,那么第二坏的可能,就是厄喀德纳输了,随后被囚禁在哪里——多半是塔尔塔罗斯这个臭名昭著的地方。

但有一点,第二坏的可能无法解释为什么谢凝也在奥林匹斯山上。如果厄喀德纳战败,那众神还有什么必要救自己呢?如果厄喀德纳获胜,众神可不会是现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模样。

那么,唯一的原因浮出水面:厄喀德纳没有输给奥林匹斯,说不定跟众神打成了平手,甚至更占上风,但众神开出的条件,是以他收手作为交换,救治自己所中的毒,所以谢凝才能在这里醒来。

宙斯沉吟地说:“你似乎并不为诸神的光辉感到惊异和喜悦,这不是每个凡人都梦寐以求的景象吗?”

“我很惊讶,但也不是特别惊讶。”谢凝回答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时代是信息爆炸的时代,所以我知道你们所有人……我的意思是,所有神的事迹。我来之前,一直以为你们是远古人类对各类自然现象的人格化杜撰。”

他平静到冷漠的语气,不禁激怒了一部分神祇,他们瞪着谢凝,眼目中含着火一样的光彩。一些湖海大洋的神明站起来,要求惩治这个人类少年。

“处置他的罪过罢!”他们叫嚷着,“我们不会忘记,是他那残暴无端的魔神情人残害了诸多神明的同胞,使祂们在毒与火中失去性命,下到深不见底的冥间!”

谢凝对这些神明的呼吁置之不理,他望着宙斯,问:“厄喀德纳在哪?”

听到这个名字,看到人类古井无波的神色,宙斯亦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没有回应,身边金甲立盾的女神则张开口唇,声若洪钟、威仪具足地说:“那反叛的厄喀德纳已经下到黑暗无光的塔尔塔罗斯,作为交换,他要求诸神治愈你所中的毒。”

猜对了一条,谢凝心中没有喜悦,只有腾然升起的怒火。

“我想,问题就出在这里。”他轻声说,对诸神提出他的问题,“我为什么会中毒?我中了什么毒,下毒的罪魁祸首又是谁?不,千万别跟我说菲律翁,他可没本事搞来那种剧毒。”

大殿寂寂,金甲的女神微微一笑:“你似乎在对众神提出质疑,多洛斯。不错,你身受毒害,那正是神明的计策,但请你明鉴吧,这不是针对你的筹谋,而是我们为了众生的福祉,须得对一位古老魔神做出的限制。”

谢凝慢慢握紧了拳头,女神随即在他面前划出一面虹光,上面演绎着生灵涂炭、人与神都在毒海中哀号的景象。

“你瞧瞧罢,失去了控制,祂会给大地、海洋和天空造成多么大的祸厄!”女神严肃地告诫道,“你所在的时代,应当更能了解灾难对人间的损害,身为野蛮的魔神,厄喀德纳是不会长久地受一个人类的辖制的。”

“——他只想和我在一起,再没想过要当什么毁天灭地的二流反派!”谢凝怒火焚心,厉声喝道,“是你们让他变成这样的,你们的行为,就像把一个人逼到极点,等到他挥拳头反抗了,你们才说,‘看吧,我就知道他早晚会打人’一个样!”

“我们不信任厄喀德纳,我们更无需信任你。”头顶日冕的金发神祇慢慢开口,“记着这一点,你这冒险和神祇抗争的人类。厄喀德纳须得下到幽禁祂的塔尔塔罗斯,世间才有和平可以言说,其余全然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金甲的雅典娜摇摇头:“更何况,众神同样给了你优厚的补偿:你毋须考验,便已经得到永葆青春的长生,能够与不朽的神祇,同住在光辉的奥林匹斯山上。”

“怎么,难道我还要说声谢谢?”荒谬愤怒到了极点,谢凝反而笑出了声。

“你应当感谢的,”戴着翼帽的赫耳墨斯困惑地说,“作为宙斯的儿子,赫拉克勒斯也是经过十二道千辛万苦的试炼,方能在奥林匹斯山上获得一席之地。而你,你久居在阿里马的地宫,即便厄喀德纳想尽办法延长寿命,你也不会比半神更加长寿。”

“与其这样,你们还不如直接送我回家,送我回我该去的时代,跟家人团聚,而不是差点杀了我,囚禁我爱的人,再让我在这蹉跎没有尽头的一生!”谢凝发抖地大喊,“你们太傲慢、太无耻了!动动小指头,就能让一个人失去他拥有的一切,你们以为你们是谁?!”

“怪哉,”雅典娜皱眉思忖,“比起永生的幸福,俗世的欢乐是多么微不足道啊。要知道,一个人在得到光荣之前,是必得受苦的,因为命运从不给人做白白的馈赠。你已经忍受了苦楚,为何非要不知好歹,只将眼光放在渺小的事情上?”

谢凝暴跳起来,冲着所有的神祇喊道:“永生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不稀罕永生,我早就有了足够多的幸福,是你们把它夺走了,再把你们自以为是的好东西强塞给我,不管我想不想要,是不是把它当成垃圾!”

“切勿浅薄地揣度神祇的优异之处,你这胆大包天的凡人!”阿波罗十分恼怒,他的眼目放射金光,冲着谢凝大吼,仿佛十万个人齐声咆哮,“倘若我们不是守信的神祇,就该让你同西西弗斯、坦塔罗斯一样,在没有止境的酷刑中受苦了!”

“随你的便!”谢凝头晕眼花,有一阵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耳膜亦剧烈疼痛,溢出鲜血,但他既不退缩,更不示弱,“要把我送去塔尔塔罗斯是吧,来,送!谁不送谁孙子!”

“够了!”阿佛洛狄忒站起来,她皱着眉头,“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身为强大的神祇,同弱小的凡人这样计较,是十分可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