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2/4页)

她继续侃侃而谈,仿佛真的对另一种可能意动了,“寻三两面首,倒还可行,不过……想找个质素尚可的面首可不容易。”

“身形样貌,总不能逊于你吧,否则还找的有个什么意思?裴大人他日晓得了,还要笑话我眼光倒退。”

找面首有什么意思裴临不清楚,他更不清楚的是,姜锦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眼皮直跳,掐着自己的掌心,道:“这等私事,不必……实在不必与我相商。”

见他这幅小白花的作派,姜锦心生出一点微妙的雀跃,她笑了笑,道:“放心吧,此番你要是真的掉了脑袋,为积阴德,我这个前妻,会为你守三年哦,也算仁至义尽。”

裴临的表情陡然间变得古怪起来,他缓抬下颌,正要说些什么时,姜锦已经收起了玩笑的意味,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微微偏头,而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颈项间缓缓挪了上来,一点一点,抚上他的侧脸。

她的掌心算不得柔嫩,稍有薄茧,生硬地摩挲着他脸上还未褪去的红印。

被始作俑者抚摸过她的成果,当然是羞耻的。裴临只觉浑身都烧灼了起来,何止脸在发烫,连指尖都像浸在沸水里。

她当然察觉了他的异样,可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太近了,离得太近了,而她还在朝他倾身。

直到鼻尖将要相碰、呼吸交错,她轻柔而缓慢地贴了贴他的唇边。

他没有回应。

只是交融的两道呼吸里,忽然少了谁的。

就像一种奇妙的感召,姜锦收了收下颌,唇瓣短暂离开他的。

就在裴临以为这个突兀的吻要结束了的时候,她却忽然又俯身贴了过来。

不同于方才的蜻蜓点水,这一次,姜锦的攻势凶猛,几乎是撞向了他微抿的锋利薄唇,用逼供般的架势撬开了唇舌,齿关相碰,泄愤般咬破了他的唇角,她却仍不满足,还在继续加重这个血迹斑斑的吻。

辗转的唇舌许久才分开,旖旎旧梦潮水般退去,姜锦缓缓撑起手臂,望着裴临的眼睛。

他也正看着她的。

透过眸底清明的神色,他们便都知道,在这个意义不明的吻里,彼此一直是清醒的。

姜锦附在他的耳边,状若情人低喃,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不需要原谅……我确实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

绿意初上柳梢头,又是一年春草盛时。

三年前的那场动荡之后,河朔的局势已经大变了样。

三年前的长安,在上巳节将近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皇帝疑心那新封的姓裴的明德将军与郜国余党暗通款曲,将他投入狱中听候处置,谁料这疑心竟是事实,未出几日,竟有人劫狱将他救走。

上巳节那天,皇帝率诸大臣与民同乐,他在护卫的簇拥下亲登高台。可就在此时,欢腾的人海中却突然爆发出诡异的声浪,倏尔间箭矢破空而来,人潮被杀出来的死士撕扯得四分五裂。

皇城的百姓惊叫逃窜,官袍角子也在人群中乱飞,危在旦夕的时候,本被调离的金吾卫连同本在长安城外等候的范阳军队,将这乱局团团包围,把叛贼余孽杀了个片甲不留。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原来这是皇帝与那明德将军一起设下的圈套,故意诱使叛贼以为他倒戈朝向,又刻意在上巳节的城防中留出纰漏,就等着他日将这些余孽一概除尽。

众人无不赞皇帝圣明,而那本该再受赏识的明德将军,却在这场风波之后,彻底销声匿迹了,无人再见过他的踪影。

这场惊变世人所了解的脉络与真相大差不差,姜锦所知的,也不过是细节要更详实一些。

她不觉得裴焕君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下毒之说,不可能是他为了诓裴临入局而随口胡诌的谎言。

虽然自觉身体并无异样,但是前世吃过毒之一字的大亏,姜锦还是不敢松懈,决心查个清楚。

凌霄凌峰兄妹俩一路跟踪裴焕君来到长安,顺着线索,姜锦冒险主动去找了他一面。

见到她这个鸠占鹊巢,沾了光活下来的人,裴焕君自然是暴怒的。

——他去掘了旧友姜游的墓,发现昔年郜国公主留给孩子的长命锁就在其中。

只这一点,就足以坐实姜锦的身世。她果真不是郜国老来所得的那个女儿,若是的话,姜游不会在死后将那玉佩带到坟冢里去。

姜锦却已经足够明了他的所有动机,她单刀直入,直切裴焕君的痛点。

“我是不是她的女儿,重要吗?”她轻言慢语,带着蛊惑的意味,“只要你相信我是,拥立我上位,待到他日功成,身为她的女儿,我定会尊她为元君,也会洗刷皇帝附着在她身上所有的罪名。”

“实现她的愿望,全了她的生前身后名……比起手刃皇帝,才更该是你的所求吧?”

裴焕君抬起黝黑的眼瞳,竟真的被她说动了。

或许不是被姜锦的言辞所动,而是她手握的兵力。虽说百足之虫死有余僵,裴焕君也是多年经营,但到底在前面的失败里折损过多,眼下有了新的契机,自然不会放过。

姜锦觉得他答应得过于爽快,仿佛笃信可以拿捏住她一般,心下便有了计较。而后恳谈间,裴焕君更是说漏了嘴,感叹了一句自己的女儿也算有些用场。

姜锦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并未吐露。

按裴焕君原本的打算,此番安排的刺杀,当由裴临为主谋。他会带着人到他与皇帝预先约好扑杀他们这些郜国党的地方,这样一来,皇帝必然会全然相信他,他便也好近身完成刺杀。

之于裴焕君自己,当然准备了功成身退的办法。

狡兔三窟,他还有不为人知的祖产,足够他退居为田舍翁。而皇帝被刺杀,朝野内外必将大乱,他在余生继续苦心孤诣,未尝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但是这一次,姜锦放出了足够的诱饵,而裴焕君自己也知道,想要再起事一次会有多难,远不如眼下的孤注一掷来得有诱惑力。

就这样,他踏上了最后的危险的路。

皇权纷争,姜锦从未有过倾向。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裴临是一路人,或许有着割据一方的野心,之于其他,便都不愿沾染。

皇帝和郜国,福王与太子,世家与寒门,姜锦对任何一方都没有感触,此番举事,更不是为了让秤杆偏向哪方。

她只是觉得,裴焕君此人,实在是太过危险,只有死掉的他,才能让人感到安心,趁此机会诛灭他们的势力,她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至于那毒,姜锦虽知晓几无可能被下到了她身上,但退一万步说,万一她真的被下毒了呢?姜锦想,她也不会为了一时的偷安,就去受裴焕君的胁迫与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