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2/3页)
她的语声未落,便见临渊蓦地抬眼,眸光锐利地看向她身后的来人。
李羡鱼顺着他的视线回过身去。
见茫茫雪野中,羌无戴着铁面信步而来。
他并未打伞,发上与衣袍上都覆了一层薄雪,在这般落雪的冬日里,看着格外的寒冷。
羌无却似并不在意。
依旧是如常对李羡鱼行礼,沙哑的语声里微带笑意:“公主,上山的道路已经清好。陛下有令,正午过后,即刻启程,至雪山封禅。”
李羡鱼轻愣。
旋即便也将给兔子点眼睛的事情暂且放下,乖巧点头道:“我这便回去准备。”
她说着,又略微有些好奇:“今日皇兄身边的宦官与长随不在吗?怎么是司正亲自过来传令。”
羌无伸手掸去自己衣袖上的落雪,仪态从容而闲雅:“臣并非是奉命而来。不过是将刚得知的消息转告给公主罢了。一刻钟后,应当还会有宦官来与公主传令。”
李羡鱼略有不解。
她想了想,便又轻声问道:“司正这是让我回去早做准备吗?”
羌无笑了笑:“不过是臣想来罢了。毕竟,这也是臣最后一次向公主传令。”
他嗓音沙哑地道:“臣为天家服役二十余年。如今,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李羡鱼愈发讶然。
还未启唇,便见羌无长指抬起,信手解下腰间的匕首递向她:“这柄匕首,可以留给公主做个纪念。”
他笑着道:“是臣家乡的习俗。也可当做是公主替臣带回紫玉笛的谢礼。”
羌无的话音未落,李羡鱼便觉眼前的光影微暗。
是临渊侧身挡在她的身前。
他眸光凌厉地看向羌无,厉声拒绝:“不必。”
临渊握紧李羡鱼的素手,提醒她不要去接,语声微寒:“何处的习俗,会送人这等沾过血的凶器?”
李羡鱼心口微跳。
她不安地从临渊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看羌无手里那柄匕首。
微微出鞘的匕面光亮,是常年打磨而成的锋利。但刀鞘与握把处却已留有许多磨损过的痕迹。
看着,像是经年的旧物。
以羌无的身份来想,应当、应当确实是沾过不少人血的吧。
李羡鱼愈不敢接。
她轻声道:“既然是司正贴身的物件。还是不要轻易送人的好。”
她说着,又问道:“司正是要还乡去了吗?”
“还乡吗?”羌无短促地笑了声,有些缅怀地道:“也许吧。臣也许久没去过自己的故乡了。”
李羡鱼羽睫轻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羌无也静默了阵。
但最终,他也不曾与李羡鱼说起自己故乡的事。
只是语调平静地道:“公主回去准备吧。臣也还有许多事要做。”
说罢,他便将匕首收回。
在风雪中孤身而去。
*
午时方过,皇室的车队随之启程,往山顶攀登。
和卓雪山上的大雪却并未停歇,反倒落得更疾。
皇室的车队行进缓慢,直至黄昏将至,方将将行至雪山山顶。
天坛便建在山巅之上。
百尺长阶,十丈高台。
上首象征着大玥皇室的巨大朱雀图腾振翅回首,昂然而立。
红宝石雕琢成的瞳眸光明璀璨,垂视着大玥每一任前来封禅的帝王。
礼部的官员与其余皇室子弟均在天坛下俯拜。
而身为帝王的李宴头戴旒冕,身着明黄龙袍,顺长阶步步向上。
于大雪中点燃燔炉,手持清香,将敬天之意传于上天。
青烟如雾,缭绕在朱雀巨大的羽翅上方,顺着雪风直上青云。
清香徐尽。
李宴亲自于昊天上帝,及列祖列宗牌主位前行叩拜之礼。
太常卿与礼部尚书跪俯在地,为新帝进献玉帛。
三献之后,礼乐暂歇。
封禅礼的司祝展开帛书,在朱雀神像之前跪读祝文。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薄薄之土,承天之神……”
和卓雪山静谧,簌簌的落雪声与淡淡的风声中,李羡鱼听见熟悉的沙哑嗓音。
她有些讶异地微微抬眼。
却见今日的司祝,正是影卫司的司正,羌无。
他在天坛上祭礼时依旧戴有铁面,身上的灰袍却已换下,改穿一身月白鹤氅,氅衣袖口与领口处金纹环绕,盛重而古雅。
像是在庆贺这一场大玥的盛事。
这也是他还乡前的最后一场盛事。
李羡鱼抬眸望了阵。感受到雪片落在眼睫上微凉的触感,便又徐徐将羽睫垂落。
在雪地中安静地等着皇兄自高台而下。
等着皇室子弟们依着齿序,一一上前祭礼。
李羡鱼的齿序不长,至她上前上台祭祀时,金乌已渐渐西沉。
她身着礼服,踏着长阶上落日的余晖徐徐向上。
行至雪中圣洁的天坛。
巨大的朱雀神像下,羌无长身而立,双手向她递来九支清香。
李羡鱼恭敬接过这献给神明的香火,于在这大玥世代相传的朱雀神像面前虔诚跪落,将清香请入面前的金鼎。
她轻垂下羽睫,静静地等着清香在眼前的金鼎中燃至尾端。
雪山寒冷,清香燃得缓慢。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
天坛高而寂静,风声与落雪声交融,在她耳畔潇潇而过。
羌无站在她的身旁,自鹤氅袖袋中取出一支通体莹润的紫玉笛。
他将指尖在笛身的刻字上停留,于风雪声里低哑启唇:“公主既然不愿接受臣的匕首。那作为谢礼,臣便给公主讲一个故事吧。”
李羡鱼愈发讶然。
她启唇,小声提醒羌无:“司正,如今是在皇兄的封禅礼上。这时候讲故事,会不会有些不大妥当……”
羌无低低笑了声:“雪山之神不会怪罪。”
“毕竟,臣带来了祭礼。”
李羡鱼看向神位前放着的供果与三牲,却仍旧有些迟疑:“要不,还是等到回到玥京城后吧。那时候,我再去影卫司里找司正听故事。”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司正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将临渊也带来。”
羌无淡淡垂眼,不置可否。
就当李羡鱼以为他是放弃了的时候,却听他徐徐启唇道:“臣年少的时候,也曾爱慕过一位公主。”
李羡鱼轻愣,讶然抬眼望向他。
羌无却不曾回头看她。
他看向大雪中的和卓山脉,沙哑的语声带着淡淡的缅怀:“她那时也与公主一般年纪。也喜欢穿红裙,看话本。明明身子不好,连骑马都不能,却总想着去宫墙之外的地方看看。”
他低头笑了笑:“臣也是。明知如此,还在她生辰的时候答应她。等冬日过去,便带她来和卓雪山看雪。”
不知为何。
李羡鱼想起潘嬷嬷与她说过的故事。
公主与影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