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大地与超主(第8/14页)
不过今天他对这些机器和它们的日常工作不感兴趣。他走进那间只有斯托姆根使用的私人小屋。门锁已按他的指示砸掉了,通信部主管在那儿等着他。
“这是一台普通电传打字机,标准的打字键盘,”主管对他说,“还有一台传真机,你可以发送图片或表格,但你说过用不着这个。”
凡・瑞伯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了。谢谢你。”他说,“我不会在这儿待太久。你过会儿再把门锁好,所有钥匙都交给我。”
等通信主管离开,他才在电传打字机前坐定。他知道,自从卡列伦和斯托姆根通过每周一次的会面处理大部分事务后,这台机器就不怎么用了,它成了应急通联线路。他期望很快就能收到回复。
迟疑了片刻,他开始用笨拙的手指打出自己的信息。机器发出轻轻的呜呜声,打出的文字在变暗的屏幕上闪了几秒钟。打完字,他向后一倚,等待回答。
过了不到一分钟,机器就又呼呼响了起来。凡・瑞伯格早就怀疑监理人根本不睡觉。
信息不长,也没什么用。
无信息。所有事务全部由你做主。卡。
太痛苦了,其中没有任何让人满意的成分,凡・瑞伯格发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
三天来斯托姆根仔细分析了绑架自己的人。乔多少有点儿地位,另外两个就什么也不是了,任何非法活动都能召集一帮这种人。自由团的理念对他们毫无意义,他们关心的是怎么混日子,尽量少干活。
乔这个人比较复杂,尽管有时候斯托姆根觉得他像个大孩子。他们玩起牌来无休无止,间或就某个政治问题激烈争吵一番,而斯托姆根很快发现,这个波兰大个子从未认真考虑过他为之奋斗的目标。情绪冲动又极端保守,这两种东西如乌云蔽日,影响了他的判断力。他的国家多年来为获得独立而战,完全改变了他,让他依然生活在过去的年月里。在有序的生活方式中,这种人已经派不上用场,他本人可谓前朝遗物。如果有一天这类人消失了,世界会安全些,但也会变得缺乏生气。
现在,斯托姆根相信卡列伦没办法找到他,这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他还对几个看守虚张声势,但他们并不相信。他很清楚他们把自己关在这儿是为了观察卡列伦的反应,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可以走下一步计划了。
被劫持四天后,乔告诉他有客人造访,斯托姆根并不惊讶。几个看守变得愈发坐立不安,这让他们的囚徒猜出个大概:行动的头目看到已无危险,终于亲自来提审他了。
乔礼貌地招手请他进屋,他们已经围坐在摇摇晃晃的桌子旁等着他了。乔的腰里别着一支从未见过的大号手枪,很有些卖弄,让斯托姆根觉得好笑。那两个帮凶不在,就连乔都显得有些拘谨。斯托姆根立刻觉察对面这些人的官阶高得多,让他想到自己见过的一张俄罗斯革命初期列宁与战友们的照片。这六个人有着同样的智力、冷酷和铁一般的决心。乔那一类人其实无害:真正的幕后策划者原来在这儿。
斯托姆根敷衍地点了下头,朝唯一的一张空椅子走过去,保持泰然自若的样子。坐在对面的一位年龄较长、体型结实的人向前探着身子,用一双灰眼睛紧紧盯着他。这让斯托姆根很不舒服,只能违背自己的意愿先开了口:“看来你们是来谈条件的。要多少赎金呢?”
他注意到后面有人在速记本子上记下了他的话。一切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领头的回话了,声音悦耳,带着威尔士口音。
“随便你怎么说,秘书长先生。但我们要的是信息,不是现金。”
这样看来,自己是战俘,这是一次审讯了。斯托姆根想。
“你很清楚我们的动机是什么,”对方接着说,嗓音柔和轻快,“如果你愿意,叫我们抵抗运动也行。我们认为地球迟早要发动一场独立之战,但我们发现斗争只能以间接手段进行,比如暗中破坏或拒不听命。我们挟持你,部分是要卡列伦明白,我们目的明确,组织周密,但更主要是因为,你是唯一能告诉我们有关超主信息的人。你是个明白人,斯托姆根先生。跟我们合作,你就可以获得自由。”
“你们具体想知道什么呢?”斯托姆根谨慎地问。
那双超凡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深处,这种眼神斯托姆根一生从未见过。接着,那歌唱般的声音又响起了:“你知道超主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吗?”
斯托姆根差点儿笑了。
“相信我,”他说,“我跟你一样,也急于了解真相。”
“那么,你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
“我没答应什么,但可能吧。”
乔解脱般地舒了一口气。屋子里出现了一阵期待的窸窣声。
“对你跟卡列伦见面的情境,我们只粗略了解。”那人接着说,“你或许可以仔细描述一下,别漏掉任何重要的线索。”
这倒是个无害的要求,斯托姆根想,以前他就回答过多次,于是便表示出愿意合作的样子。这儿的几个人脑子机敏,也许能发现点儿新东西。随便他们从他这儿榨取任何新鲜信息——只要他们分享它。至于说这类信息会对卡列伦造成什么伤害,他是绝不相信的。
斯托姆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铅笔和一个旧信封。他一边快速画着草图,一边说:“当然,你们知道,这个小型飞行器没有明显的推进装置,它定期把我接到卡列伦的飞船上。它进入船体——你们无疑看过望远镜拍摄这个操作过程的影片。门就打开了——如果你把它叫门的话——我走进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块屏幕。平面布局就像这样。”
他把草图推给威尔士人,但那双奇怪的眼睛看也不看,仍停留在斯托姆根的脸上,他看见这双眼睛的深处发生了某种改变。屋里一团死寂,但他听到乔在自己身后猛地吸了一口气。
斯托姆根既迷惑又恼火地看着对方,这一看,让他渐渐明白过来。他把信封搓成一个球,扔在了脚下。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那双灰眼睛让他如此错愕了。对面的人是个瞎子。
凡・瑞伯格没有再联络卡列伦。大部分部门的工作——发送统计资料、摘要国际新闻等事务都在自动进行着。巴黎的律师们还在为世界宪法议案争吵不休,但这暂时也跟他无关。要到半个月后,监理人才会索要这一议案的最终草案,如果到那时还没完成,卡列伦无疑会采取他认为合适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