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页)

晚霞落入帷幕之后,世界成了一汪柔软的黑色琥珀,宋荔晚雪白的面颊,在黑夜中,像是一轮皎洁澄澈的月亮,可眼睛中的神情复杂,竟令人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她究竟是喜是悲。

许久,她将手从楚卉安掌心抽了出来。

她的手冰冷,自掌心抽离时,仿若一捧抓不住的霜。

楚卉安心底一沉,以为自己是猜错了,有些后悔,又有些痛快地想,至少她把话给说出来,不然总是藏在心里,人也要被憋坏了。

“卉安。”宋荔晚的声音轻柔,在有些冷了的夜风里,被吹散揉皱了,就带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淡哀伤,“这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说了。”

楚卉安刚要开口,宋荔晚却又对着她笑了笑。

风吹动宋荔晚长长的头发,乌黑的发丝,拂过雪白光洁的脸庞,而她长而浓密的眼睫垂下,掩住灿若星辰的眼眸,像是鸦羽落于大雪之上,望去只觉一片寂然。

“刚刚我是开玩笑的。他那么好,我又怎么会不是自愿的呢?”

告别楚卉安后,宋荔晚回到寝室,想到刚刚,楚卉安听到她说自己是自愿时,那不可思议的神色,一时有些想笑。

她也真的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空而大的寝室中,连泛起的涟漪,也是寂寞的。

她该怎么告诉楚卉安,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和靳长殊在一起?

若是追根溯源,她的确是像楚卉安想的一样,是为了权利、为了财富,为了那无上的、无人可以觊觎的地位,甘心情愿俯下身去,那样卑微地留在了他的身旁。

可那时,她的心里到底是有几分快乐的,因为孤儿院被保存了下来。那是她和弟弟妹妹们的家,是嬷嬷苦心孤诣奉献了一辈子的圣堂。她那时总是在想,等以后离开了靳长殊,可以带着弟弟妹妹们,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但快快乐乐这个词,或许也永远只出现在童话故事里。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上,现出靳长殊的名字,宋荔晚在纯然的夜幕深处,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溺水的人,得见头顶的一线天光,又似向上攀爬时,忽然被人推回了深渊。

他是救赎,亦是折磨。

到底,宋荔晚按下通话键,靳长殊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他大概是在公司中,身后大幅落地窗外,摩天大楼高耸入云,一串串亮起的房间,似是珠链玉石,泛着一种不切实际的暖色。

那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也将他原本冰冷的面孔,熏陶出了温柔的假象,凝视着她,像是许久不见,对她思念太多。

“怎么没开灯?”

“忘了。”开口时有些费力,宋荔晚顿了一下,才有力气接着往下说,“刚下课回来。”

“功课辛苦吗?”

“还好。”

“荔晚。”

“嗯?”

“心情不好?”

又被他发现了。

宋荔晚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又或许不是他足够敏锐,每一次都能发现她的心情变化,而是她,不自觉地向他吐露自己的心声,像是哭闹的孩子,只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

“有大一的学弟向我告白。”她索性实话实说,“挺烦的。”

他的眼睛里带上了笑,在不大明亮的灯光下,连瞳孔冰冷的黑色,都成了一种近似于茶褐色的温柔色泽:“我的荔晚这么受欢迎,我的压力大了很多。”

“骗人。”哪怕知道他只是哄自己,可宋荔晚仍被他随口的一句话给逗笑了,“我可不受欢迎,这么久了,也就这么一个人追求。不像是靳先生,身边莺莺燕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说话要讲究事实,我连秘书都只用男性,哪里来的莺莺燕燕?”

宋荔晚偏要翻旧账:“之前阮暇还想抱你。”

“荔晚。”他微微皱眉,似是头痛,“你这飞醋,吃的不但没有道理,而且时间跨度太大了。”

她在……吃醋?

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意在他面前表演的争风吃醋,而只是单纯的,为了他和别的女人可能会有的关系而不悦?

她有什么资格……她又有什么必要?

借着视频右上角,自己的镜像,宋荔晚看到自己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慌张,像是被人赶入网中的兔,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出生天。

“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今天忙的怎么样了?”

她换了话题,他就也配合地回答说:“算是,告一段落了。最近陪你的时间太少,想我了吗?”

宋荔晚不说话,他偏要追问:“嗯?”

她只好冷冷道:“没有。”

“是吗?”他并不生气,唇角翘起,凝视着她,似是透过屏幕,向她展示自己的真心,“可我却总是想起你。”

脸上的热意,几乎一瞬间便涌了上来,不必看摄像头,宋荔晚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皮肤白净的人只有这一点不好,些微风吹草动,便被人看得分明。

靳长殊笑了起来,声音低沉优雅,令宋荔晚回忆起,自己将面颊贴在他的怀中时,感受到的那种震动感。

她低下头去,长长的睫羽遮住眼底波澜翻涌的心事,半晌,才低声道:“我还有功课要做。”

“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永远最赞同她用心学习,每一年的期末成绩单,都会送到他手中查验,这所学校,原本她是考不上的,可他竟然抽出一年的时间亲自辅导她——

那一年,他刚刚接手靳氏,如何的波涛汹涌不提,可却始终将她带在身边,他处理公务,她就在一旁写试卷背单词。

那时的辛苦,如今想来也是甜蜜的,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靳先生也会拿着红笔,一题一题地替她批改试卷。

回忆里的笔落在纸张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她偶然一抬起眼睛,看到他垂着眼睛,眉心中聚起纹路,是心力交瘁之下,不快乐的痕迹。可对她,他从不敷衍,对她每一次的进步,都要夸奖赞美……

宋荔晚想不下去,也不敢再从视频中看他,匆匆挂断电话,坐在窗前发呆。

窗外的月亮,是很远很薄的一痕,像是打磨得光滑的毛玻璃,望上去,世界也都蒙上了一层轻轻的纱。更远方的湖上,芦苇丛中飞出水鸟,月亮也就碎在了湖面上。

她忽然又想起了靳长殊,想起他在新港买下的庄园,想起庄园中同样的大湖,她的房间有一个露台,两扇门向着一旁开启,白色的绉纱帘飘飞似蝴蝶,偶尔拂过她的面颊,又凉又痒,他有时喜欢拉着她坐在那里,一道看风景,可看着看着,两人却又亲在了一起——

他最初不肯碰她,连看她一眼都欠奉,似乎只把她当做空气……不是空气,空气不可或缺,而她是可有可无的一样摆设,摆在床头或者客厅,都没有太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