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3/4页)
“世祖皇帝时年一十八岁,阔达舒朗,心胸宽广,主动宽抚窦敬。对他说,我还没有及冠,所以尚未取字,便取用大将军的名讳,取字元敬,您觉得怎么样呢?”
“窦敬这才转怒为喜。”
——《旧昌书-睿宗本纪》白话版
……
朝廷礼法,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天子大行之后,很快便有人来为朱元璋改换穿着,其后被礼官牵引着,往宣室殿继位登基。
这是大行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嗣位之君,又是大将军窦敬中意的人选,两重buff加身,群臣岂敢在此关头造次?
朱元璋端坐在大殿之上,眼见群臣俯首,山呼万岁,钟鼓之声既起,响彻大殿。
傀儡也好,牵线木偶也罢,至少在这一刻,上至群臣,下至黎庶,整个天下尽数匍匐在他的脚下。
这就是天子啊。
刘邦远远望见始皇帝的出行仪仗,都不由感慨“大丈夫当如是!”的天子!
……
新帝登基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不很顺利。
不是朱元璋不顺利,而是窦大将军不顺利。
没办法,有得必有失嘛。
向来每每有新朝建立,官职都会有所变更,譬如三公,前朝便是“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本朝却是“太尉、司徒、司空”。
又因为本朝惯例,三公多为高官德邵之人的加官,实际上并不可开府建牙,只是声望极高,堪为士林表率。
窦大将军本人身兼太尉之职,但是因为“大将军”职权更重,故而时人并不以太尉称呼,与他并为三公的就是司徒石筠、司空耿彰,真要论起名望来,后两者要胜过窦敬太多。
司徒石筠是当代士林领袖,儒学嫡系传人,他甚至曾经保全过大行天子,堪称是当代圣人一般的人物。
荒帝在位之时,行径残暴,群臣时有劝谏,荒帝不听,在太液池举行宫宴时,甚至下令将年幼的大行天子——那时候他还是亲王——投入水中淹死,大笑着对群臣说“有忠耿之人,可来救我家子”。
然后下令近侍将在水中挣扎浮起来大行皇帝按下去。
群臣变色,没有人敢近前,只有石筠离席往太液池去。
荒帝见状勃然大怒,执起扈从士卒手中的木棍,上前去将石筠打倒在地,砸断了他的腿,石筠头破血流,仍旧挣扎着爬向太液池。
荒帝为之触动,到底敬畏于石筠的声望,终于还是赦免了他们。
有荒帝旧例在此,窦敬虽为大将军,权倾朝野,却也难免有些惧怕石筠。
因为他知道,这老头的确不怕死。
人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荒帝乃是荒淫无道之君,尚且不曾杀此大贤,如今他为人臣,怎么好因为石筠辞官而对海内名士痛下杀手?
窦敬只能忍了下来。
只是彼时他如何也没想到,抓马的事情还在后边。
司徒石筠辞官的消息传出之后,司空耿彰也辞官了!
直接让人把官帽跟官府送到了窦大将军府上。
窦敬:马德,又一个老六!
但是又实在没办法。
因为这个年近七旬的司空耿彰,在某种程度上比司徒石筠还要难缠。
能坐上三公之位,其人品与才干必然是得到群臣公认的,就冲着这一点,窦敬就不能杀他。
此外,还要很重要的一点——他姓耿。
三大反正功臣之一的光禄勋耿戎也姓耿。
只是不是耿彰要上赶着贴光禄勋耿戎,而是耿戎要上赶着贴司空耿彰。
因为司空耿彰是耿戎的爹。
关系不太好的爹,那也是爹!
当年窦敬、潘晦、耿戎等人起事的时候,首先在地方发难,率军冲击长安,那时候耿戎的爹耿彰还在京都荒帝眼皮子底下。
荒帝之所以被称为荒帝,显然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听说耿彰的儿子便是叛军首领之一,马上叫人锁拿了耿彰严刑拷打。
“你的儿子在外率军造反,你就没什么想跟朕解释的吗?!”
耿彰虽受了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神色倒很从容:“他连亲爹都抛诸脑后了,怎么能指望他向陛下效忠?”
荒帝听得大笑,居然没有杀他。
待到长安城破之后,耿戎第一时间去向父亲谢罪,耿彰并不曾因此责备他,父子之情如故,直到耿戎作为反正功臣显赫于朝堂之上。
彼时反正功臣有意招揽人心,耿戎更加不会亏待亲生父亲,一边为其加官进爵,一边以天子的名义厚赐财物,耿彰全都推辞掉了,仍旧与从前一样,乘坐牛车,不食珍馐,安贫乐道。
耿彰出行的时候,远远看见儿子耿戎显赫异常的车驾,便赶忙叫人避开,偶然有一次遇见,便毫不客气道:“我平生最不喜欢见高官显贵,不幸的是居然遇见了你!”
士林闻之,纷纷说:“茂公非不愿见显贵之人,是觉彼辈怏怏,非少主之臣也!”
由是声望日盛。
窦敬作为权臣,整个长安的动静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自然知道耿家父子之间的龃龉,可若是觉得因此就可以对耿彰做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
向来只有爹不认儿子,哪有儿子不认爹的。
他要是敢对耿彰做点什么,耿戎必须要还以颜色,否则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窦敬刚在宫里遇见一个老六,出宫又碰见老六上门踢馆,心里边的滋味甭提有多郁卒了。
石筠那边窦敬是不想碰钉子了,故而便只是走动关系,厚赠重礼,委托耿彰的友人袁纲前去说和。
要辞官也等过一段时间再辞,新帝刚刚登基,三公就有两个辞职,叫天下人看着,成什么样子嘛!
……
袁纲到耿家去的时候,耿彰正挽着衣袖在院子里翻地,见他来了,头也没抬的招呼道:“想喝茶自己倒。”
袁纲哈哈笑了两声,自己去一旁石桌处落座,自行斟了杯茶:“茂和。”
他称呼耿彰的字:“你此时辞官,有意要跟石公一较高下吗?”
耿彰举起衣袖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到石桌前落座:“我年近七旬,还有什么好争强好胜的呢?相反,是你身为他的旧时同窗,一直想跟他一较高下吧?”
袁纲脸上笑意微敛,却道:“怎么会?”
略顿了顿,又道:“圣人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茂和难道要为了赌一口气而荒废朝务吗?”
耿彰笑了,不答反问:“元凯,你可知道在我眼里,你同石筠孰高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