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心火(1)(第2/3页)
这是她的本命法器,法器在则人在,法器毁则人毁。
莲夫人那繁复宫装包裹下的身躯也如凋零的莲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衰老,披散在身后的青丝一寸寸雪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蔓延出皱纹的手掌。怎么可能,薛沉景怎么可能伤到她,即便他已转世,可未经轮回,血契的力量依然可以约束到他才对。
若他能伤到自己,那薛氏夫妇也有危险,那座念境困不住他。
莲夫人抬起枯朽的手臂,并指点往眉心,还想以元神再次入境。可她元神重创,周身不断流逝的灵力也不足以支撑她再元神出窍。
修士凌然于凡物之上的法身衰退,将她从云端重新拽入凡尘,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听觉开始倒退,呼吸也开始浑浊,莲夫人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身为凡人的滋味,这一刻竟叫她满心惶恐。
好似,连思维都随着身入凡尘而钝化了。她再也顾不上魔头乱世,千年来的仇恨和不甘都随着记忆的流逝而被遗忘。
莲夫人当年身处漩涡当中,岂会不知当时易家的处境。
姬氏仙族覆灭后,唯姚、姜、云三家独大,后来崛起的易家便是他们的眼中针肉中刺,正如薛沉景所说,没有他,他们也会找到别的理由打压易家。
她恨薛沉景,更恨抓住矛头将易家赶尽杀绝的三大世家,只不过当时三家势大,她无力报复他们罢了。
可是没关系了,这三家也早已开始走向衰败,如今留存的后人也无多大能耐。这一次,他们也卷进来了,没人能够幸免。
莲夫人想到此处,放松下来,慢慢歪倒在坐席上,昏花的视野里看到一个身影朝她疾速奔来,“阿恒。”
她费尽全力地抬手,在那身影伸手即将握住她前,莲夫人最后的意识彻底消散。元神受损,她的魂魄亦极快地消散于天地间。
易恒跪在她前面,俯身痛哭,“母亲!”
念境内,没有了莲夫人这一强大助力,正道修士的优势便立即被削弱很多,尤其那魔头似是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候,浑身魔力忽然暴涨。
他心口的血不断洒下,皮肤底下的筋络暴突,漆黑的双瞳渐渐被赤色填满,人的五官在他脸上变得模糊,口鼻开始往外拉长,行将化出一张兽面。
翻飞的衣袍下,延伸出一条蓬松的毛尾,皮毛如雪,尾尖镀着燃烧的赤红。这条尾一出来,整个念境的温度都跟着往上攀升,空气中爆出一团团蓝色的狐火。
修士合力凝结的阵依然压在他头顶,但灵线却被狐火烧得动荡起来。
薛沉景心海深处,九尾狐的魔影已经彻底显现,它庞大的身影几乎占据他整个心海。那狐影之上隐约又见无数缠绕的触手,勒住它整个身影,彼此缠斗抗衡。
九尾狐扭头啃咬着缠裹在身上的触手,薛沉景神魂便跟着阵痛,脑子里也像是在遭受野兽啃咬。
妖魔之间弱肉强食,互相吞噬,薛沉景身怀心火时,自能令群魔拜服,为己所用,可一旦虚弱,便只会落得被吞噬的下场。
系统看着自己持续灰败下去的任务树,好感度的下跌无比直观地展示出薛沉景正被吞掉的意识多寡。
现下,好感度已经跌至百分之七十。
系统急得团团转,可它就是个恋爱系统,又不是那个劳什子升级系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得一边狂翻商城,一边喊道:“宿主,你坚持住啊!”
兴许是系统太过慌乱,薛沉景竟瞥到一眼它的形迹,看到了内部那一棵古怪的任务树。
薛沉景在与九尾狐的意识抗衡中,分了下神,问道:“好感度……为什么在下跌?阿意,她生气了,她肯定是生气了。”
分神这一刹,薛沉景神魂被九尾狐的利爪洞穿,意识又被它吞噬部分。薛沉景便看着那好感度的数值瞬间往下暴跌一截。
好感度百分之五十。
他忽而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的,他的意识在飞快流逝,对虞意的念想也一同流逝,不论这是谁的好感度,不论虞意究竟爱不爱他,这一切都变得不太重要。
暴虐染上他的心头,对人血的渴望让他喉咙如火烧一样干渴。
薛沉景身后又爆出三条尾巴,四尾横扫过庭院,尾上毛发如尖锐钢针,摧树断石,他的身形弯折下去,五指生出利爪,屈指抓向压在身周的法阵灵线,硬生生将灵线撕扯得断裂开来。
法阵被破,巨大的反噬力形成罡风,倒冲向布阵的修士。他的身形如鬼魅,拖着长长的狐尾,冲向倒飞出去的修士,只想撕开他们的心口,用鲜血滋润自己干渴的咽喉。
周遭的场景忽而摇晃起来,天空撕裂开,地上倾塌的楼宇消失不见,露出山野间葱郁的绿涛。
薛沉景眼前画面晃了一下,前方出现一棵高大的绿树,树枝上挂着一枚许愿木笺,木笺下垂挂着五彩的丝绦,丝绦编成一只蝴蝶的形状,正随风摇曳。
那个时候,记忆未醒,他还不怕蝴蝶,曾缠着阿娘给他编过这样的穗子。
薛沉景惊愕地停在树下,伸出尖锐的指甲勾落许愿笺,翻转过牌面。牌面上是熟悉的字迹,用绘画的丹青彩墨所写。
“我儿沉景……”
他回头看向四周绿叶掩映下,隐隐绰绰的彩色丝绦,这些丝绦所分布的位置构成一个阵,阵中心之处是两个相依相偎而坐的身影。
薛沉景往那里走了几步,目光扫见他们身上滴落的乌血,终于意识到这座念境为何会突然破开。
心海里,九尾狐还在叫嚣,不断侵蚀着他的心神。薛沉景跌跌撞撞地朝两人奔去,小心翼翼地喊道:“爹,娘……”
九尾狐嗜血的渴望在心中翻涌,他双目通红,视野里被蒙上一层扭曲的血色,行将兽化的手掌上生着锋利的爪,只是轻轻触碰一下他们,就会将他们的衣裳划裂,皮肤戳伤。
薛沉景跪坐在他们身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呆坐片刻,哭着张嘴啃掉手上锋利的指甲,在身上蹭了蹭血,伸手捧住母亲的手。
他面上的兽形似乎消退了一些,鬓边的绒毛褪去,脸颊回复光洁,眉眼也重回人样。
薛沉景用尽全力将九尾狐对自己的影响压制下去,才敢捧起母亲的手,将脸贴到她尤带着几分余温的手心里。
“阿娘,对不起,我让你摸我让你摸……”他埋头贴在柔软的掌心,握着她的手指从眉眼滑下,抚摸到挺直的鼻梁又滑落唇上,痛哭失声,“阿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薛沉景的心神进一步崩溃,身上衣衫撕裂,背脊上似破来了一道裂口,暴涨的骨骼拉扯开他的血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破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