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2页)

他果然,见过他。

趁着谢春山失神的功夫,萧怀舟已经从他手中一把夺过月琴,闲置在一旁,反而上挑着眉紧紧盯着眼前道君。

咄咄逼人:“谢道君为何忽然想要听琴?”

“想要想起一段,可能忘记的事情。”

萧怀舟一怔。

重生之事,本就虚无缥缈不知是何缘由,若是只有他一人重生就算了,如今看谢春山的样子。

很可能会想起过往……

萧怀舟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前世的谢春山,着实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

可是他再细细想来,谢春山如果真的想起前世,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毕竟现在情况早已调转,他谢春山如今是灵府尽碎的谢春山,一旦失去萧怀舟的庇佑,依旧是一个废人。

若没有萧怀舟,这一世,谢春山永远都回不去仙门之巅。

这样算来,反倒是件好事。

毕竟,有什么比让人清醒地看着自己曾经犯过的错,更让人痛快呢???

萧怀舟莞尔一笑,俯下身来,紧紧盯着谢春山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睛。

“若是想起往事,谢道君,不悔吗?”

“不悔。”

“哪怕是偿还不尽的因果,你也不悔?”

“若不知因,又如何能偿还果。”

听到这句话,萧怀舟忽然大笑起来,清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并不是很宽敞的屋子里,听起来竟有几分悲切的味道。

“你想要,便依你。”

他抬手将琴抱于怀中,素手轻拨,如泣如诉。

记忆随风片片散去,谢春山眼前犹如一阵一阵迷雾,带他重回那些早该随风消散的时光里。

耳边响起了嘈嘈切切的曲子,每一条曲音都似曾相识,是萧怀舟在书房亲自为他谱写的。

谢春山记得这个曲调,他也曾在拿到月琴的第一时间便将曲调复述了出来。

当一整首曲子完整的在自己手中弹出的时候,谢春山从未动摇过的道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不可控。

他从没见过萧怀舟,可是他却会弹萧怀舟写的曲子。

他从未说过自己爱薄雾远山,可萧怀舟却清楚他的喜好。

直到音律将他的记忆拉的很远,透过恍恍惚惚的迷茫梦境,谢春山好像看见眼前萧怀舟的模糊白影,逐渐与记忆中抱着月琴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你叫什么?至少你要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叫萧怀舟,我是大雍的四皇子,萧怀舟。”

初遇少年的时候,是大雪飞扬的隆冬时节。

那日谢春山刚被师父剔除仙骨,折碎灵府,将浑身每一处筋脉都碾碎,丢弃在苍梧大道上。

谢春山浮在半空中,换了种角度看曾经狼狈的自己。

王都下了一夜的雪,苍梧大道上抬眼纷纷扬扬满目洁白,‘谢春山’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只能一个人冷冰冰地趴在雪中。

翌日清晨,有三五孩童手拿糖葫芦绕行,小声问他是不是死了。

有零星车马匆匆而过,看见他道袍上归云仙府的印记,纷纷绕道而行,以免惹祸上身。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直到谢春山以为,今日便会死在他最爱的人间的时候。

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缓缓停在距离他不远处。

谢春山至今都记得,马车四角都坠着古朴的青铜铃铛,随着帘子的掀开,四个青铜铃铛发出令人安神的声响。

有少年匆匆踏雪而来,污浊的黑泥或雪将少年金线纹绣的黑色长靴印湿,但少年毫不在意。

弯腰俯首,冲谢春山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你还好吗?”

记忆中的手,与弹奏月琴的手逐渐重合。

谢春山有些恍惚。

后来他便被少年带回了府里妥帖安置。

那个少年给他安排了一间很大的寝宫,起初少年还有些放肆,提着他的道袍问他:“原来你是归云仙府的人呀,那可是个神仙地方。”

直到谢春山将所有进来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那个明媚的少年终于逐渐开始畏惧他,亦或者说,是敬仰他,供奉他。

少年了解到他不喜欢别人触碰,又担心他身上的伤口恶化,所以不得不驱车前往距离王都不远的三清宗,请三清宗的修士出手帮忙。

谢春山跟着记忆中的画面,悬浮在三清宗上空。

也便是那一次,他才知道这个少年的名字。

因为三清宗的国师,喊他:萧怀舟,萧四公子。

只不过这个称呼在三清宗口中并不是很尊敬,似乎还带着些许戏谑的意思。

谢春山能看见,萧怀舟的脸色只暗了片刻,便又换上笑脸扬起来:“请道长出手,怀舟定会感激涕零,大礼奉上。”

“感激就不必了,昔日有人三顾茅庐,若四公子真的有意,便在山门外站上一夜,我等就当四公子诚心相邀,纡尊降贵同四公子去一次。”

车马中的萧怀舟,没有丝毫犹豫,掀帘而下,于寒冬腊月独自站在山门外。

谢春山猛然想起萧怀舟总是咳嗽,明显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若是站上一夜……

萧怀舟真的站了一夜。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谢春山:媳妇儿居然为了我站了一夜……

萧怀舟: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当时我脑子进了水,现在换你为我站一夜,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信不信???

注: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韦庄《菩萨蛮·如今却忆江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