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3页)

谢春山的动作让他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疼痛,但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我们大雍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后妃死在皇宫中,不管是怎么死的,最后报给天下人的,都只有病逝两个字。”

萧怀舟自嘲地笑了笑。

母妃分明是死在他的怀里,身上扎着数十刀,刀刀切破血肉,皮开肉绽。

最后倒在血泊中,鲜血染红了,母妃身上明黄色的凤袍,令人目眩神迷。

杀了母妃的疯子,还准备对太子下手,应该是趁着疯癫的时候将他们三人全都杀了。

萧怀舟就是在那时,挡在太子面前被狠狠刺了一刀。

后来萧帝昭告天下,说皇后是病逝的。

萧怀舟亲眼看着母妃穿上盛大的礼服,安安静静躺在巨大棺椁之中,闭目不醒。

繁复宽大的凤袍遮去了母妃身体上所有的伤口,只留给众人体面的一张脸。

一如大雍朝的后宫,盘根错节,华丽异常,掀开遮羞布之后,却都是腐败溃烂的模样。

谢春山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但那股黑气还是顽固的爬在萧怀舟肩头,只被拔出了一点点尾巴。

这不是大雍朝惯用的术法,谢春山所知不多,也不敢擅动。

他平静的收了法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听萧怀舟将从前的事情细细讲完。

明明没有风,可系在谢春山腰间的那把小铜剑却无风自动,轻轻嗡鸣了一声。

死前怨气强烈,听到生前故事,确实是会有些反应。

谢春山从铜剑剑尖上扣下一枚铜钱,捻在指尖,口中默念了一段法诀。

就见一根若有似无的红线从铜钱这端穿过,将那枚铜钱紧紧的扣在其中,形成了一个手环一样的东西。

萧怀舟只觉得身后没了动作,大概是谢春山的治疗结束了。

刚准备回过头,手腕上忽然一阵冰凉。

一枚铜钱被谢春山反手扣在他的手腕上,冰凉的贴着皮肤,却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萧怀舟有些疑惑的回头。

谢春山道:“给你准备的聘礼。”

一枚铜钱?

萧怀舟再次打量了一下手腕上的铜钱。

确实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特殊的一枚铜钱。

“嗯。”

好吧。

萧怀舟叹了一声,谢道君果然是不通情趣。

不过这样也好,谢春山给的轻了,他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不必为谢春山付出很多而愧疚。

“那我睡了。”

萧怀舟穿好衣服,也不问三清宗符箓驱的怎么样了。

反正谢春山不会坑他。

至少这一世不会。

萧怀舟侧躺在榻上,和衣而睡,谢春山并没有将法阵撤掉。

这就意味着他跟故里祁之间,还是隔着一道无法触碰的障碍。

真是小气。

萧怀舟默默吐槽了一句。

身边再无动静,折腾了三天的跑路,萧怀舟也着实累得很,很快就进入梦乡。

萧怀舟不知道,在他入睡之后,一道术法将故里祁腾空而起,轻轻飘过窗户,挪到了隔壁屋子榻上。

正在榻上睡的正香的梁木生一脸懵逼坐起来,直愣愣盯着身边忽然多出来的人。

“木灵之气,有益恢复。”

耳边是谢春山的传音入耳。

梁子木更气了:“化寿丹都上了,如今还经脉逆行,硬生生捏出火行术法来给人家治伤!你自己想死可别拉上我,我没有你那么大的牺牲精神!我的木灵之气还有别的用途!”

谢春山语气平静:“那丢出去。”

梁子木被生生噎住,左右两边都不想得罪,只能裹紧自己重新躺下去,气的抱头继续睡。

当然,也没真的把故里祁扔出去。

一墙之隔,谢春山放轻手脚坐在榻上,凝视着萧怀舟平静的呼吸,神色逐渐温柔。

同榻而眠,算是人世间百姓口中所说的,亲密无间吗?

谢春山微微侧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看向自己旁边的人。

无数次出现在魂梦里的少年容颜。

萧怀舟原本的呼吸均匀而绵长,手腕上那枚铜钱荧光一闪,他好像忽然就急促起来。

谢春山直起身子,两指并作一指点在萧怀舟眉心中央,少年紧皱的眉头似乎是感应到有人在与他同行,逐渐松开,只有眉间淡淡的那缕哀愁,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是归云仙府的入梦之术,可以窥探一个人的梦境。

谢春山本无意去窥探旁人的隐私,但因为那枚铜钱里面有萧怀舟生母的一缕残魂。

唯一可以让萧怀舟见到他心心念念母后的办法,便是生魂入梦,于梦中相见。

但终究人鬼殊途。

也不知这缕生魂是否还可以认出自己的孩子,所以生魂入梦,谢春山必须跟着。

萧怀舟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梦了。

重生醒来的每一日,他都会梦见那夜的长阶雪落,也都会梦见烈火封城时候的孤单无助。

可今日,他梦见了一个人。

他的母后。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都没有再出现在他梦中的母后。

大雍朝已故的昭温皇后,此时还是碧玉年华,虽然已生下两个皇子,但难掩少女之心。

春花开放的时候,昭温皇后会穿着杏粉色衣衫待在皇都花园中,笑看两个皇子在那扑蝴蝶。

萧怀舟走进梦里,忽然就化身成了年仅四岁的稚子孩童。

他盯着手中紫竹杆做的捕网,一抬头日思夜想的母后在朝他招手:“舟儿,怎么不玩了?是抓不到蝴蝶吗?”

“母后?”

声音稚嫩。

“舟儿怎么哭了,都已经四岁了,不能因为抓不到蝴蝶就哭鼻子,你可是皇子。”

温昭皇后面带着笑朝萧怀舟走过来。

萧怀舟就是很久没有看见母后了,止不住的心酸。

这感觉其实不错,躲在四岁小屁孩的躯壳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大叫就大叫,不要去考虑什么礼教什么规矩。

还是童年时候最自在啊。

萧怀舟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擦了一把眼泪,丢下手里的捕网跌跌撞撞朝自己母后怀里钻去。

直到鼻尖嗅到熟悉的,独独属于母后身上的味道,萧怀舟一颗颠沛流离的心,才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很奇怪。

每一个孩子对母亲身上的味道都特别熟悉,特别依恋。

只需要轻轻一闻,就能够分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母亲。

“羞羞羞,都这么大了还抱着母后哭鼻子,怀舟最羞。”

坐在亭子里端正身姿的太子扭过头来,实在忍不住冲着萧怀舟做了个鬼脸。

分明都是一个母后生的。

结果萧怀舟可以肆无忌惮的玩耍,萧怀柔却不得不连逛御花园都要带着今日的功课温习。

何其不公平。

昭温皇后笑着将两个孩子搂入怀里,天光尽亮处,是久违的人世间最普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