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魇(第2/4页)
的确,李岩看起来不像是会谈恋爱的样子。
他很少笑,他经常会去的地方只有图书馆,周六周日在图书馆偶遇对方的几率会很大。
一开始,大家以为李岩只是帅,高考分数还算不错,但上了大学,又是一条崭新的起跑线。大二,李岩开始崭露头角,但大一新生的平台不多,到了大三,他手上的国家级荣誉证书和全国大学生各种竞赛的一等奖本子便有了厚厚一沓。
没过多久,有人传出消息,说李岩已经签了国内待遇最好的汽车单位。
但国内汽车这个行业的发展其实并不被看好,如果继续深造的话,去国外的前途会更好,很多老师都觉得李岩的选择很可惜,哪怕已经是很多学生梦寐以求的。
“不继续深造了,我要找人。”
一个镜头重复拍了七次,李岩每年都会回修车厂住一段时间,修车厂变得越发的破旧,院子里堆放的那些破铜烂铁经风吹雨打后全部生了锈。
李岩从来没遇见过孟冬,邻居也说没见孟冬回来过,李岩觉得孟冬真是狠心,他好像一点都不想念这里,不想念这里,也不想念自己。
入行三年,李岩已经可以参与新品的研发了,他年薪从三十万到五十万,干的活儿也轻松,碰见过李裨。
撞上的时候,李岩正好在旗舰店里做调研,李裨带着老婆女儿进来看车,按理来说李裨这种级别的富二代是看不上国产车的,但他说是买给老丈人的,老丈人只要国产。
他们一家人恩爱得很刺眼,刺痛了李岩的眼睛,因为他和孟冬本来也应该这样幸福,不,他和孟冬会比李裨一家人更加幸福,可却全部被李裨破坏了,始作俑者却拥有了大部分认可的圆满人生。
李裨也认出了李岩,两人的视线撞出火花,他老婆察觉出不对劲,问了句,李裨笑着说:“以前认识的朋友。”
李岩坐在椅子上没站起来,也没打招呼。李裨支走了老婆女儿,在李岩对面坐下,冷笑着说:“你现在混得挺好的啊,我都动不了你了,你上司把你当儿子护……卖屁股啦?”
西装革履的李岩没说话,他把工作牌从脖子上摘了下来,一拳打在李裨的脸上,李裨震惊于李岩现在居然敢和自己动手,两人当即在大厅厮打起来。
这事儿没闹大,李岩的上司是真的把李岩当儿子护,这个行业人才不多,原来留下来的人才更不多,可不得宝贝着。
有人在其中周旋,李岩都不用道歉。
李裨知道李岩出息了,可没想到出息成这样,七弯八绕的,他家居然还要受李岩公司的掣肘。
不过他还是高兴,不仅高兴,他还得意,因为他知道李岩没和孟冬在一起,多让人有成就感啊。
这个镜头结束在已经出人头地的李岩第八次推开修车厂锈迹斑斑的铁门,院子里空无一人,看起来,那个人像是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镜头摇到了赏南的侧脸,高清的摄像让监视器后面的人甚至能看见赏南脸上的小绒毛和没有瑕疵的皮肤,他脸上写满了落寞,眼底也全被悲伤给占据,金色的落日将气氛渲染得宛如末日。
李岩看着院落,低骂了句:“死瘸子。”
中场休息时,赏南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发呆,他希望李岩和孟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剧本里只将结局一笔带过,给了观众一定的空间自行想象。
天逐渐暗了下来,赏南接着又拍了好几场李岩独自在职场打拼的戏,他有了车房,不用再过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也不用寄人篱下找别人讨生活,孟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可李岩他一点都不快乐。
甚至连赏南本人都受到了李岩消极情绪的影响,周立找他说说笑笑时,他一点都笑不出来,心一直往下沉。
临到收工,周立接了个电话,惊慌失措地跑到赏南面前,“赏南,你快点回去一趟,你奶奶估计……”
最后那几个字,周立的声音越来越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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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都是赏家的人,孙子孙女都哭得最厉害,长一辈的虽然没痛苦出声,却也都是眼睛通红。
赏行正蹲在病房门口挠着头,本来寂静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几乎是跑着来的,他抬起头,看见了赏南,是他儿子,哪怕戴着口罩和帽子,赏行正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没再像以前一样看见赏南就暴跳如雷,他几乎站不起来,只朝赏南挥挥手,示意他进病房。
和之前的精神焕发比起来,现在的老人更像是回光返照,脸色灰败地躺在床上,氧气面罩罩住她的口鼻,她的呼吸深慢,眼神浑浊,两颊深深地凹陷,床头仪器的警报声一直未停。
乔云给老人捻好被子,看见赏南,她往旁边让了两步,“该说的都说完了,就剩你了。”
赏南有些无法接受,哪怕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这些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情感都是深深扎根在他身体内部的。
“奶奶?”他慢慢坐下来,叫了老人一声。
老人眼珠缓慢地转动到了赏南所在的方向,“好好学习,读书,考大学。”她精神已经恍惚错乱,她还以为眼前的赏南是没长大的少年。
“我骂过你爸爸了,让他不要,”说话对于老人来说非常费力,她休息了会儿,才接着说,“不要再打你,你考个好大学让他看看,你一点都不差。”
赏南喉头酸胀,鼻子也发酸,他握住老人干枯得像冬日树枝的手,“好。”
“大明星,别太累。”她好像又想了起来。
赏南轻声应着,“好。”
老人见完了最后一个宝贝孙子,嘱咐了所有放不下的,满足且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监护仪屏幕上的心跳波动迅速拉直,警报声尖锐地在病房内响起。
病房里一点哭声都没有,门外也没有人冲进来,夜色深浓,白炽光冷白如雪,老人脸上的笑容十分安详。
站在走廊里,赏行正当着赏南的面把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葬礼的时间我会通知你,你有时间就来,没时间来也不要紧,你奶奶不会怪你。”他的脊背突然间就垮了下来。
“行了,你走吧,你工作忙。”
换做平时,大家可能会和赏南寒暄几句,哪怕已经很久没有来往过,但既然老人提前叮嘱,他们自然不会再计较,不过此时,没人有心思招呼赏南。
赏南和周立一起走出了医院,周立一言不发地跟在赏南身边,“你别太伤心,你奶奶都八十多了,这几年一直躺在床上,现在对她而言说不定还是解脱。”
没人想当个植物人,就算能喘气,那也是活受罪。
“我知道。”赏南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递给周立一瓶,难过的情绪慢慢褪去,理智很快压过情感,对老人而言,这的确是解脱,但他身为后人,不可能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