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页)
快开宴了,顺安帝才姗姗来迟,坐在高大的樨台上,彰显他一国之君的优越。
陛下入座后,宴席开,宫女们端着精美的菜肴,流云般穿梭在一个个食案面前上菜。
群臣同乐,酒过三巡,顺安帝好像才发现曲筝,突然问她,“你父亲回江南了?”
曲筝恭恭敬敬的回答,“启禀陛下,父亲来京小半载,江南堆了些冗务,急需回去处理。”
顺安帝目光转了转,又问,“听说他走之前把京城的铺子都卖了?”
大殿突然变得很静,所有的目光集中在曲筝身上,这里面的大臣,不是皇帝的心腹,就是萧国舅的同伙,多少对江南曲家微妙的地位有了解,都想知道曲筝怎么回答。
谢衍也侧过头,看了一眼曲筝,正要替她解围,却听她施然开了口:“回陛下,曲家的铺子,原都是为方便小女而买,占着春熙街小半条街最好的位置,并没有好好经营,家父怕长此以往影响春熙街的客流,于是就把铺子转给真正想做营生的人。”
顺安帝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你父亲也是个远见之人。”
曲筝知道这番话很难消除顺安帝的戒心,又道,“陛下容禀,曲家的这些铺子短短半年一进一出就盈利千金,家父深感皇恩浩荡,百姓安居乐业,商业才能如此兴隆,他愿意将卖铺所得及其盈利凑成一万两黄金,捐给朝廷做城墙修补专用,愿吾皇万岁,北鄢千秋万代长青。”
上京的西城墙年久失修,一直用木围栏凑合。
其实国库并不是拿不出修城墙的钱,只因为顺安帝在民间时生活拮据,最怕往外掏银子,后来即便当了皇帝也本性难改,这件事就一直耽搁下来。
听说曲家愿意掏腰包,顺安帝晦暗的眸子一亮,朗声赞许,“曲家真不愧为我北鄢商行翘楚,果然远见卓识,胸有丘壑,朕会记住曲家为朝廷做出的贡献。”
曲筝谢恩后,抬头就见谢衍正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她,曲筝面色一沉,朝旁边侧了侧身子,默默和他拉开距离。
她心里对谢衍是有气的。
虽说捐钱修城墙是父亲走前就定下来的事情,但要不是谢衍不帮曲家给陛下带话,她一个女子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邀功么?
她在他面前一向平静,疏离冷漠都刻意隐藏起来,今日却不想掩饰,直接把生气挂在脸上。
谢衍见她真的生气了,只觉心里一股燥郁无处纾解,端起食案上的酒盏,满饮了一杯。
他向来看不懂借酒消愁之人,可当冰凉的酒液一入喉,辛辣沿着血管一路灼烧,暂时麻痹了内心。
嘴角才勾起一丝苦笑,酒某些时候,还真是个好东西。
即便如此,接下来直至宫宴结束,他还是忍住了想再喝一杯的冲动,再没碰酒杯。
而身边的曲筝,则早就退席,和丽妃蒋夫人她们去了偏殿。
直到散席才出现。
两人一起走出殿门才发现外面下雪了,谢衍吩咐文情,“去殿里给少夫人借把雨伞。”
他自然而然的说出“少夫人”三个字,曲筝几乎是下意识皱眉,“我不喜欢下雪天打伞。”
谢衍只好摆手示意文情不必去了。
两人就裸着头走进雪中。
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像扯不散的棉絮,交织错绊着飘落下来,地面很快就变得白白软软。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宫道空寂,两人一前一后,脚踩在薄雪覆盖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吱的摩擦声,此起彼伏,有轻有重,像一曲奏鸣。
谢衍走在前面,听着身后轻软的脚步声,很想转头,看看她头上是否挂满晶莹的雪瓣,长睫是否被融化的雪花濡湿。
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毫无意外,转身后,他一定会看到一双冷眸。
“公爷。”快走到宫门的时候,曲筝突然出声,谢衍脚步顿住,回头,见她停在同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眼睛看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谢衍朝她走近了几步,宽阔的胸膛罩住她纤薄的身子,她今日穿了淡蓝色素锦披风,冰晶玉肤,像是漫天雪花幻化出的冰雪精怪,揽进怀中就能化了。
他垂着头看她,轻声问,“何事?”
曲筝微微仰脸,对上他的目光,缓缓问道,“您明日可以把和离书呈给陛下么?”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话语却疏离、冰冷。
谢衍站在三九寒天的冬日,身体里却燥热腾涌,压入五脏六腑的酒气被激活了般,脖颈慢慢充了血,眼尾也爬上一抹淡淡的红。
他一把扼住曲筝的手腕,火气看起来很大。“曲筝筝,你只会同我说这句话么!”
曲筝对他身体的反应太过熟悉,隔着大氅都能感受到他胸脯在微微起伏,浑身散发着男子的压迫感和侵略性。
这种感觉同他上一世喝了猛药一样,彼时他也是这般喉结变粗,肌肤充血,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拆骨入腹才能解恨。
上一世他的愤怒大约是因为,当他需要一个女人的时候,在身边的人是她。
而眼下的愤怒也很好理解,男人都是进攻性的猎手,怎么允许她先提出和离。
按理来说,此刻她应该像之前一样,避其锋芒,说个软话,等他慢慢回归理性,或者等陆秋云回来后再慢慢同他提和离的事。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逼他。
可是她已经没有那样的耐心。
重生以来,唯有心中的两个信念压制着她不去计较前世的爱恨怨念。
这两个信念,一个是同他和离,一个是同父母回江南。
如今江南她大概率是回不去了,那么只有痛痛快快的和离才能抚慰她心中的意难平。
所以她已经没有耐心理性分析利弊对错。
也不会为了满足他一时的猎性,再婆婆妈妈和他纠缠一阵子,甚至一辈子。
她轻轻落睫,淡笑一声,再睁开时,眸光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我和公爷之间,不说和离的事,还能说什么呢?”
“说我一个女子,不知矜持,主动向公爷许了芳心,就应被冷落?还是说我一个商女,祖上积德嫁给公爷,应该感恩戴德,即便以后如草芥一样被丢到别处,也要无怨无悔?亦或是说,我鸠占鹊巢,棒打鸳鸯,活该全家替我赎罪?”
他不是两世生人,她本不愿把上一世的情绪发泄在他的身上,只是他连一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的和离都不能痛快给她,心中一时积愤,这些话就脱口而出了。
说完眼圈忍不住一热,那些压在心底的怨念仿佛一下子都被释放出来。
谢衍第一次听曲筝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虽然说到后面,他有点听不懂,似乎是她附会牵强的臆想,但这是她第一次向他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