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3页)

“小心!”花端端扶住凤怀月。

驾船横行的黑袍人并未表露出一丝歉意,反而抬头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黑纱下的脸狰狞肥胖,腮帮子里活像藏了两颗核桃,滑稽古怪。花端端道:“对不住,挡了贵人的道,我们这就让开。”

他一边说,一边指挥船工调转方向。商船围着黑袍人缓缓转过一圈,红翡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方才将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抠下来,低声抱怨道:“你做什么,我都快呼吸困难了。”

虽然干尸是不需要呼吸的,但她还是忘不了自己作为人的习惯。长愿并没有纠正她这一点,而是道:“我见过他!”

“见过他,在阴海都吗?”

“是。”长愿眉头紧皱,试图在混乱的记忆中挖掘出一点往事。对方的面容实在是太有特点了,自己先前一定是见过的,而且似乎还是在一个很关键,很重要的场景。对方的船只已经渐渐驶远,长愿心头焦急起来,背着手在大缸里胡乱转圈,半晌,惊呼道:“那条蟒!”

“嘘!”这回轮到了红翡捂嘴,“声音小点!”

长愿道:“那儿有一条巨蟒!”

很粗,很大,浑身都生有斑驳的花纹,像一条肥厚蠕动的巨型虫。

那是自己待在美人楼中的最后一天,溟沉杀了许多人,有客人,也有美人,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被丢进大缸里的,正在战战兢兢装死的客人,却因为紧张而呛了水,本能地挣扎起来。

“然后他也死了。”

一柄飞剑刺穿琉璃大缸,在长愿眼前将男人捅了个对穿。污浊的血水“哗啦啦”地从裂口中向四面八方倾泻,而原本隐藏得很好的鲛人,也就这么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溟沉的视线落在长愿脸上,半晌后,道:“丢去蛇坑,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红翡惊道:“溟沉要用你喂蛇?”

长愿道:“是。”

他被人用绳索五花大绑起来,带离美人楼,一路直奔海边。期间那些刽子手们还在交谈,其中就有方才船上那名黑袍客,他见长愿一直瞪着眼睛,便“大发善心”地解释:“谁让你长得像……呵,所以连死,都要死得比其余人分外惨些,下辈子可别长这张脸了,招晦气。”

一边说,一边好像还真觉得这条小鲛人晦气了起来,于是刚一到蛇坑,就打开铁笼将巨蟒放出。长愿道:“然后他们就把我倒拎起来,囫囵塞进了巨蟒口中。”

“你还真被吃啦?”

“对,我滑进去了。”

“……”红翡看了眼他的尾巴,那确实,有点滑。

那两人只为完成溟沉的任务,并不愿意在蛇坑中多待,所以塞完之后掉头就走,而长愿是不甘心就这么送死的,他蜷缩在一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蛇腹中睡了过去,你竟然还能醒?”

“那蛇腹中有一个匣子,里头不知装有何物,但气息极为清冽。”长愿道,“像海中的灵泉一样,总之我枕着它躺了很久,逐渐就恢复了一些力气。”

“恢复力气之后呢?”

恢复力气之后,长愿“刷拉”亮出自己尖尖的指甲,堪比一把又一把的尖锐小刀!

吃痛的巨蟒剧烈翻滚,最终将肚子中的鲛人吐了出去。红翡旧毛病发作:“那只匣子,你有没有一起偷走?”

“我想偷来着,但是它被两道黑漆漆的符咒压着,几乎像是焊在了蛇胃的内壁上。”抠了半天,血呼刺啦地也没抠动。

记忆的缺口被打开后,往事也就接二连三地涌出。巨蟒那阵正在洗澡,所以长愿算是既幸运又倒霉,幸运的是,他被吐进了海里,而倒霉的是,那片荒僻海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恶灵。

“他们在我尾巴上穿了条绳子,把我拖来拖去,当成风筝来放。”

“怪不得鲛人说你一见他们,转头就走。”红翡道,“原来是竟被恶灵拖走的?”

长愿又想干他爹的,这些人,不是,这些鱼都什么眼神?

船舱外的海市已经接近尾声。

最大的一艘黑木商船上,溟沉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风吹得他宽袍乱舞,如一只巨大凌乱的秃鹫。他没有在对面找出哪怕是一寸像凤怀月的影子,这使他整个人都充满了一股莫名的怒意,双眼几乎要滴出血。

花端端正在高声揽客:“这些都是好东西,数量不多了,打包带走,算贵客一个便宜价。”

对方嘶哑开口:“比起宁岛主送来的货,你这堆破烂还差得还远。”

花端端将手一揣,看来木兰岛与阴海都的渊源还不浅。

鲁班城中,夜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干净。

彭流潇洒御剑穿过城池,他最近每每出现在公众场合时,总是打扮得分外英俊迷人,华贵体面,绣着金银线的衣摆简直要拖出十里地。

管事追在后头劝:“仙主要登木兰岛,也不急于这一时。”

彭流道:“宁岛主一口气连斩两百大妖,本座自该第一时间登门致谢。”

他广袖一挥,须臾就隐没在了海天一色间。木兰岛仍静静悬浮在海的上空,一众侍女见到彭流,低头行礼道:“我家岛主吩咐过,倘若越山仙主前来,不必通报,请仙主只管自己进内殿。”

彭流一笑:“好。”

他是讲究人,在进殿之前,还特意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

宁不微并没有就寝,她刚沐浴完,正坐在铺满毯子的地上,手指从面前盘中拈起一枚被黑雾缠绕侵蚀的妖丹,看了半晌,竟然喂进了嘴中。

站在门口的彭流:“……”

宁不微抬起头:“越山仙主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

彭流其实还是惊讶的,但一想到对方近日斩杀的数百大妖,再惊讶也能演出不惊讶。他迈进门槛,也坐在她对面:“早知宁岛主喜欢吃这些,当初那些妖丹,我就该洗干净攒起来。”

宁不微道:“只有妖才会吞妖。”

“妖也分许多种。”彭流也拿起一枚妖丹,“好吃吗?”

“不好吃。”宁不微错开视线,“但我必须得吃,像我的族人一样,四处吞噬。”

彭流道:“这世间喜欢四处吞噬的,只有——”

“鬼煞。”

“……”

这件事有些超出了彭流的接受范围:“鬼煞?”

“我也出生在阴海都中。”宁不微道,“我的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贩卖进了美人楼,而我的父亲,”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应该是一只鬼煞。”

在那座肮脏的高楼里,孕妇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被有着特殊口味的客人高价买走。宁不微道:“而我的母亲因为日渐憔悴,容貌枯萎,并没有人愿意要,所以她被活活丢进了海中。”

但却并没有死。海浪将她卷到了一座岛上,再后来,又被一艘王屋山的商船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