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许耳坠(第3/4页)

“绝非寻常打家劫舍的山匪之流。”

“不过——”

话锋陡转。

“儿子有疑心之人,只是此人位高权重,尚不敢断言。”

周牍想到什么,心中骤然一沉,停了一瞬,朝他抬了抬手,沉声问道,“是谁?”

周潋咬了咬牙,闭眼道,“那箭上所带之毒极为罕见,经城中一位积故的大夫辨认,说那毒物……出自皇城……”

“放肆!”周牍蓦地大喝一声,声音里带了掩不住的惊怒,“儋州距皇城数百里之遥,”

“你有几个胆子,敢生出这样的疑心?”

“不要命了么?”

“父亲糊涂了吗?”周潋抬起头,稳稳站着,低低冷笑一声,“儿子这条命,原本就险些没了。”

“若无谢执,父亲难道还以为,儿子今日能好好站在此处听您训斥?”

周牍叫这话一噎,默然不语。

他当然不会这么以为。

事实上,方才他喊出的那句本就是自欺欺人之语。此刻他心中的怀疑好似惊涛骇浪一般掀起,搅出重重不安。

周潋的话仍在继续。

“儿子原要顺着线索去查,谁知当晚,那位辨认出毒物的大夫便在家中身亡,仵作验后,却称是暴毙,无从查起。”

“儿子也曾叫人带着那箭头去往京城,看能否寻到源头。”

“可派出去的人出城不过数十里,便遭人追杀,杳无音讯。”

“父亲,”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响在周牍耳中,却仿若雷鸣,“这儋州城中,”

“有人想要儿子的命。”

他说着,向前一步,一双眼落在周牍身上,后者莫名地觉出冷。

“父亲知道那人是谁,对吗?”

“我……”

周牍待要开口,喉中却好似堵了一团棉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潋攥紧了拳,颈侧青筋凸显,厉声道,“父亲为他卖命,拿整个周家替他铺路。”

“他不感激,反而要派人杀了儿子。”

“这究竟是为何?”

“难道,他就这般盼着周家无人吗?”

末一句好似闪电一般划过周牍脑海,悚然一惊间,他突兀地想起另一个人来。

那一点微妙的神色变幻被周潋捕捉到。

“父亲想起了什么?”

他步步紧逼,“是猜到了那人动手的原因?”

“还是,”

“真凶另有其人?”

周牍不由得退后一步,甚至微微别过头去,不敢再对上眼前人的目光。

若……真是他猜测的那般,周潋今日之祸,岂非是他一手造就而成。

他如何能面对眼前亲手养大的长子。

“父亲,”

周潋见他有闪躲之意,心下微动,上前一步,袍角一掀,跪在了周牍眼前的青石砖地上。

“儿子不求父亲爱屋及乌,对谢执稍有怜惜之情。”

“可儿子此番无恙,那幕后之人知晓,定不肯善罢甘休。”

“谢执如今还在昏迷之中,若再有下回,儿子从何来这般的好运气?”

“倒是稍有不慎,父亲再见的,便是儿子的尸首了。”

“胡说八道!”周牍瞳孔一缩,不由得出声厉叱道,“这样的话也是随便可说的吗!”

“你是我周牍的儿子,周家的大少爷,儋州城中,谁若敢打你的主意,那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潋并不应声,只是垂着头,脊背挺得笔直,更是带了几分倔强可怜之意。

周牍瞧着,念及父子二人早年相处之景,心也不由得软了许多,于是抬手握在周潋臂上,将人搀起,放缓了声音道,“你放心。”

“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爹爹绝不会坐视不理。”

“爹爹定将那罪魁祸首揪出来,往后再不叫他伤着你,还你一个心安,这样可够?”

耳听他用上了昔日的称呼,周潋微顿,顺势站起,垂着眼道,“多谢爹爹关心。”

“儿子晓得。”

“这便好了,”周牍在他肩上轻拍了拍,微微一笑,又道,“你这次受惊了。”

“等会儿我叫周全去库中取些野山参来,炖了参汤,也好替你压压惊。”

“还有那个,叫什么,谢执的,”

他顿了一顿,道,“这次她肯护着你,可见倒有几分忠心在。”

“虽是如此,大张旗鼓地叫外头大夫来,也是过了。你若真心疼她,吩咐周全开了侧门,悄悄叫大夫进来,末了再将人送出去便是。”

周潋略顿片刻,低声道,“是儿子考虑不周。”

“往后再不会了。”

“无妨,”周牍笑了下,温声道,“你年纪尚轻,总要多历练一二。”

“有爹爹在一旁看着,也好替你掌掌眼,多盯着些。”

“我记得,库房中另有几两燕窝,你一并带去,就当是我念在她护主有功的份上赏给她的。”

“儿子替谢执谢过。”

“不必,”周牍摆了摆手,和颜悦色道,“你我父子,原不用这般生分。”

“这些日子,你挂心着她的伤势,怕是也不见得好好休息。”

“待会儿叫周全拨些丫鬟去照料,你也不必多守着,叫旁人瞧见,总归不大像话。”

周潋垂眼,迟疑片刻,才又道,“她到底是为儿子才受的伤。”

“此刻她仍在昏睡之中,若儿子置之不理,难免显得负心冷情。传去外人口中,也不大好。”

“况且,”他顿了顿,“那幕后之人一日不曾落网,儿子心中便一日不得安宁。”

“那人既连儿子行踪都摸得透彻,对儿子在府中的居所也定然十分清楚。”

“空雨阁儿子只觉不大安定,倒不如出其不意,借着照顾谢执之机换个住处,兴许也可安稳些。”

周牍斟酌片刻,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在理。”

“也罢,那你便先在寒汀阁暂居。”

“往后再提。”

“罪魁之事,”他顿了顿,看了周潋一眼,“你只放手,不必再管。”

“他日为父会给你一个交代。”

周潋敛着眉,神色平静道,“是。”

他顿了顿,复又开口,“儿子还有一事,要父亲定夺。”

“何事?”

周潋垂着眼,恍若寻常一般道,

“过些日子,儿子想回趟扬州,瞧一瞧外祖。”

“冬日里,也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细算来,母亲忌辰也快到了。”

堂中陷入一霎然的安静,垂在袖中的手指不由自主攥紧,周潋几乎连呼吸都微微屏住。

停了不知多久,周牍的声音复又响起,语调沉沉,不辨喜怒。

“年关将近,家中琐事繁多。”

“停些日子,又该开祠堂大祭,更是腾不出空来。”

“你身为家中长子,此时缺席,到底不合时宜,还是再等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