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精粮干肉粥(第2/5页)
他连连对还要送礼的人作揖,让他们收回礼物。
朱襄以“君子”的品德做借口,若收礼而不回礼就是品格不端。众人爱重朱襄,不愿玷污朱襄的品格,只能作罢。
他们看着前面得到朱襄回礼的人捶胸顿足,心想自己为什么要晚起那么一会儿。
他们就该不睡觉守在朱襄公门口啊!
朱襄与众人赠送礼物时,秦军已至,白起和司马靳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司马靳心中对朱襄佩服更甚,很想上前说两句,被白起冰冷的眼神冻在了原地。
“朱襄公,请。”
待朱襄走到秦军面前时,白起才亲自牵着马车的缰绳走来,躬身请朱襄上马车。
朱襄条件反射想上前将白起扶起,但他迈出半步后,脚收了回去,沉默地受了白起这一礼,在司马靳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白起又请雪和嬴小政上车。雪也沉默地登上马车,嬴小政却在马车前回头,看向离秦军十几米远的赵国众人。
“政公子……”突然,一个小孩从人群中钻出来,朝着嬴小政跑去。
秦兵想挡开这个孩子。
“不准伤害他!”嬴小政松开雪的手,朝着那个孩子跑去。
那个孩子递给嬴小政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用枯草、木头、石头等做成的小玩具。
“阿翁和村里的阿翁阿媪做的,不好意思送。”那个孩子红着脸道,“但、但还是想送,你能收下吗?”
嬴小政在怀里摸来摸去,在亲爹的玉玦和家里仆人雕的小动物木头手串上犹豫了许久,最后实在舍不得手串,将帽子扯下来递给那个孩子。
“舅父说,礼尚往来。”嬴小政板着脸,对着送行的众人大声道,“我是秦公子政!等我长大,一定回来灭暴赵,让你们都吃饱穿暖!等我回来!”
他话音未落,一阵寒风吹过他光秃秃的脑门,冻得他一个哆嗦。
朱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捞起嬴小政就跑。
爬上马车时,朱襄急促道:“武安君,赶紧走!”
虽然始皇崽外甥的放话很帅气,但现在还在邯郸城郊呢!
“政儿啊,这些话不能在赵国说,明白吗?”朱襄一边用手捂着嬴小政吹了凉风的脑门,一边叮嘱。
雪顺着胸口:“良人,都是你教的。”
嬴小政抱着草篮子,心里道,这才不是舅父教的。
嬴小政一句“我会回来”,把送行的赵人都吓蒙了。白起跳到车上充当马车夫,为朱襄驾车离开。
秦军很快队列合拢,将马车护在军阵中间,朝着远方小跑。
赵人愣了一会儿,居然乌压压地跟上了秦军。
白起回头看了一眼本应该惧怕秦军的赵人,心情十分复杂。
听闻朱襄昨日对赵王说,虐民者必亡国。
今日朱襄的外甥,秦公子政又说,他会灭赵救民。
这舅甥二人,还真是……
白起又看了一眼马车厢。希望朱襄和公子政入秦之后,可别在赵国这样口无遮拦了。
马车行驶了半日,相送的赵人有的掉队,有的继续跟随,沿途还有新的人加入。
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仍旧一眼望不见头。
有些秦兵都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些赵人。
在朱襄与这些人互相赠送礼物的时候,他们都是笑着的。
而现在,他们脸上布满了痛苦和悲伤,没有一个人眼中脸上没有泪水。他们却紧咬着牙齿,没有高声呼喊朱襄的名字,没有任何人挽留朱襄。
朱襄问在车窗旁骑马随行的司马靳:“司马将军,他们还跟着吗?”
司马靳道:“他们还跟着。”
朱襄下马车,请送行的人回去。
送行的人点头,停下了脚步。
过了一里地,朱襄看着不断回头的司马靳,又问道:“司马将军,他们还跟着吗?”
司马靳叹气:“他们又跟来了。”
朱襄再次离开马车,请求众人不要再送行。
众人再次答应,停下脚步。
但很快,朱襄听着司马靳的叹气声,知道送行的人又跟来了。
如此几次,一直到了邯郸的边界,看到了驻守的赵军。
赵军在将领的命令下放行,看着这群不知道如何绕来他们的秦军,神情都很惊恐。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白起命令秦军就在他们附近驻扎休息,搭灶做午饭。
饥肠辘辘的赵人站在离秦军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继续养着眺望着朱襄乘坐的马车。
马车中雪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嬴小政抱着篮子,虽然没有掉眼泪,但也神情低落,两眼泛红。
朱襄又离开马车,他让人取来送行的人赠送的肉干粮食,就地生火做饭。
“吃完这顿送别饭,请回吧。”
朱襄朝着送行的众人跪下,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因昨日朱襄说的那句疯癫之语,邯郸许多贵族士子虽然敬佩朱襄,但不敢为朱襄送行。所以前来的人,几乎都是无知的庶民和城郊的赵人。
只有他们向士人跪拜,什么时候有高高在上的士人向他们跪拜?
送行的赵人纷纷跪下,终于在朱襄面前嚎哭出声。
庶民没有文化,哼几首歌谣也不懂什么意思。他们只能用哭声做乐声,为朱襄送行。
赵军的军营中,将士兵卒们看到这一幕,也大为震惊。他们纷纷询问,秦军护卫的是何人,送行的又是何人,为何一个高高在上的秦国贵族会为看上去赵国庶民的人下跪叩拜?
“我偷偷听到,那人似乎是救了长平赵军的朱襄公。”
“朱襄公为何在秦人军中?!”
即使兵卒没有见过朱襄,也听过朱襄的名声。
朱襄公不是为赵国立下很大的功劳吗?为什么他会随秦军离开?难道是秦人逼迫?
可秦军为什么不驱逐跟随的赵人?为什么赵人虽然在哭泣,却请朱襄公一路走好,不要回头,不要想念?
“朱襄!!!!!”
跪地不起的朱襄抬起头,看到几匹骏马飞奔而来。
在马上,廉颇披头散发,就像是一个老疯子;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的蔺相如脸色灰白,一边骑马一边咳嗽;唯一看上去状态比较好的蔺贽正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对着自己挥舞。
“蔺翁,廉翁,蔺礼……”朱襄跪在地上,直起身体,无法控制地痛哭出声。
白起拦住阻挡的人,对下马者抱拳,没有说话。
三人对白起虚虚一抱拳,然后奔向朱襄。
蔺相如在朱襄面前单膝着地,将朱襄抱在了怀里,就像是一位孩子受到了莫大冤屈的父亲。
朱襄也抱住蔺相如,今日强装的镇静轰然破碎。
他将脸埋在蔺相如肩膀上,想说很多话,却哭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披头散发的廉颇双膝着地,双拳不断在地面锤击:“王无道!王无道!王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