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始皇崽教弟(第3/3页)

嬴小政却不这么认为。为什么非要学会一样再学另一样?就不能一起学吗?而且舅父说过,孩童时候接触了数学,能锻炼头脑,让孩童的逻辑思维更加完善。

虽然舅父说的话有点难懂,但舅父教出了那么多不记名的出色弟子,肯定比从未教过学生的君父强。

再说了,成蟜都这么大了,连简单的算数还要掰手指,这也太丢我的脸了!

嬴小政从未如此崩溃过。连听到舅父赴险,他都没有这么崩溃。因为他好歹知道舅父虽然赴险但心中有数,应该不会真的遇险。

但小成蟜是真的连掰手指头都算不对数啊!

嬴小政试图向舅母求助。

雪姬却道:“我的学识不如你,且是你向君上保证,你一定能教导好成蟜,怎么能推于他人?这是言而无信。”

嬴小政败退。

他想起来,舅母比舅父严格多了。他的耍赖撒娇在舅母那里是行不通的。

舅父!你别管什么春申君了!赶紧回来!

“兄长兄长,我知道了!”小成蟜蹦蹦跳跳来找嬴小政,举起根手指,“二加一也是!”

嬴小政无力道:“是,是。我们先来背九九表。”

如果正常教学行不通,直接死记硬背总可以吧!

舅父!赶紧回来!

……

“阿嚏!”正被荀子拘着读书的朱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篇大字报废,心里嘀咕着,莫不是政儿和雪姬想念他了。

朱襄此次一回来,秦王子楚就有大动作,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荀子听朱襄上书中陈述的事,就看清了这底下的弯弯道道。

秦国曾经一直是以法家学说为主。

儒家最看不惯法家的一点就是,法家认为这世上所有的行为,都该写进法条里,这样万事都在规矩方圆中,有法可依有法可循,就不会乱。

但儒家认为,这种事残忍又不符合实际。

若所有事都规定,就没了人情人性,让这个世上所有事所有人都变得冰冷;而且规定太细,人非完人,总会犯错,那便总被罚,心中肯定生出怨恨。

更重要的是,法条太细,连士人尚且不能记住所有法条,不识字的庶人更是对法条一无所知。

就算有官吏教导,但官吏事多,岂能将法条传达到每一个庶人耳中?而庶人又岂能听一遍就能全记住?

最后便落入“不教而杀谓之虐”中。

在这一点上,有些儒家学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将人情和道德凌驾于法条之上,是以“亲亲相隐”。

荀子则痛骂这一点。

荀子曾言:“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诛而不赏,则亲属之民不劝;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险而百姓不一。”

荀子既骂法家学说,也骂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儒家学说。所谓儒家学说千万条,源头都是孔子,但同门不同道,恐怕比不同门斗争更激烈。

荀子认为,现在朱襄所说的行为,就是“刑繁而邪不胜”。

但这既出自秦国推行法家思想的传统,又有地方上士人贵族的利益在。

律令越繁琐,官吏的权力就越大。正因为庶人无论再怎么胆战心惊也会犯错,官吏就可以想惩罚谁就惩罚谁,想剥夺谁的家产就剥夺谁的家产。

在地方上,官吏的权力就是无限的。

现在朱襄表面上是修改了法条,实际上是缩减了官吏的权力。

秦王子楚也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让朱襄在朝堂上公开的文书中删掉了许多内容,以保护朱襄。

荀子也把朱襄压着读书,不让他去亲手处理这些事,将他摘出来,淡化他在这件事中的存在感。

压着朱襄读书的时候,荀子也有事让朱襄做。

现在荀子在秦国的声望已经很高了,咸阳学宫反对他的人翻不起多少波澜。荀子认为,是时候改革咸阳学宫了。

荀子虽是儒家人,但他知道,其他学说中有许多应该传承下来的思想。如果只剩下儒家,那儒家最终会走入故步自封中。

虽然荀子不喜欢孟子,也赞同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理论。

咸阳学宫是一定要包含百家的。秦国取士的时候,也要不拘于某一家的学说。这样,儒家弟子们才会绞尽脑汁进步,让儒家学说适应历史前行的每一个进程。

若没有竞争,儒家弟子大概就会如鲁儒那样埋头故纸堆中,天天我注六经六经注我,摇头晃脑先人说,连自己著书立说都要假托先人言。那之后的国家,就会如鲁国一样,在鲁儒的治理中加速腐朽。

荀子虽推崇孔子,但言论中也有与孔子不同的地方,他自己也坚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人不必不如古人,古人不必贤于今人。

而比他辈分更大,甚至他曾经求学过的孟子,被他在文章中天天拎着骂。

荀子道:“你之前给我写的,给咸阳学宫分科目,但不分学派,这点我完善了一下,你看如何。”

朱襄拿起荀子完善了好几年的咸阳学宫科目改革。

咸阳学宫中不再区分百家学说,而是以科目。比如史、数、武、礼、律等,这些科目中教材不止一本,将各家学说都加了进去。

朱襄道:“若授课老师不同,教导内容恐怕也不同。”

荀子道:“会有不同学说的老师教导同一科目的功课。”

朱襄咋舌:“学生每天听老师互骂?”

荀子挑眉:“为何不可?”

朱襄问道:“这……这样学说不统一,要如何选拔官吏?”

荀子闻言,叹了口气,道:“若要选择官吏,肯定需要统一学说统一思想。所以待秦国统一天下之后,这咸阳学宫就会再次变革。”

朱襄问道:“那荀子你为何还要改?”

荀子淡然道:“能改一时算一时。不是你说的吗?让后人有迹可循。”

朱襄先是一愣,然后恭敬作揖:“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