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杀”(第4/14页)

被我们解救的姑娘目前正在医院里,文君陪着,身体检查后发现除了有点营养不良,倒没别的问题。精神上受的刺激可就大了,一开始说话都语无伦次的,给关傻了。文君作为女警对女受害人来说更有亲和力,我们撤出,文君陪着,又是关怀又是安慰,这才让姑娘渐渐平复了下来,开始缓慢地聚拢思绪、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是很有条理,但文君还是推出了原委。

这个姑娘跟田利本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感情特别好,都该谈婚论嫁了,但无意间田利自渎的行为被姑娘撞破了。姑娘要给田利找心理医生,这一下儿惹恼了田利,就把姑娘给囚禁了。一开始是囚禁在阁楼里,但他怕被人发现,就把她又转移去了顺义那农场。那地方本来是他为了储备沙子租的。给姑娘关那儿之后,田利开始两头跑。原先阁楼是他自渎的地方,后来索性也挪去了农场。等于姑娘关在一间简易房里,他在另一个房间里自己还弄自己。那墙皮薄,姑娘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大约也知道姑娘听得见,夏新亮和文君甚至怀疑这种情形更刺激了田利的“欲望”,像是实现了他的性幻想。

那屋子,完全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面具、口塞、皮鞭、捆绑架之类的,乱七八糟一堆一堆的SM道具。那真是他的乐园,我们的噩梦。

在顺义的农场,这个姑娘被田利关了八个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唯独不给自由。我们联系上姑娘的家里人,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闺女被囚禁了。为什么呢?田利对姑娘的家人特别好。他有钱,每月给姑娘的家人打钱,这月十万、下月二十万。钱不少给,但是女儿老不回家也没一个半个电话,家里人也产生怀疑了,可是因为田利跟姑娘俩人感情向来投契,二老又不好意思问,直到被警方请到医院,都傻眼了。

晾了田利这么久,他惊弓之鸟的状态全面爆发,我跟夏新亮进去审他的时候到了。得让他吐,不是偷沙子,不是非法拘禁女朋友,是赵红霞被杀一案他得给我一说法儿!如今证据确凿,我这案子他得给我结了!

费劲,真是费劲。田利巨能扛。

杀人?不认。

我们跟他纠缠来纠缠去,认了偷沙子。

再说杀人?还不认。

逼到深处,非法拘禁,认了。

中间英子带女儿回美国,我送她们去机场的路上脑子里都在构架审讯的事。分别的时刻临近,我顾不上相思苦离别泪,我只觉得累,累得我抱着英子,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像个孩子似的对英子说:“好累。不想你走,就想这么抱着你。”英子温润的手掌绕到我的后脖颈,轻轻地拍着,那一刻我真的后悔我为啥要回重案。这根本就是来自人性深渊的呼唤,是魔王的血盆大口。你直面它,它也直面你。

回来之后,我们继续深挖,跟田利又干了三天,最后他终于认了:“这个女的是我杀的。”但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赵红霞的名字。

田利一眼就看中了赵红霞,他说:“她身上有种肉欲,又美丽,又肮脏。”

我们之前分析过田利的性格,他也确实符合侧写——孤僻、内向,不善与人交流。大刑出来之后,他找不见什么正经工作,就想起了号里的一个同伴,这个人就是偷建材进去的。田利很聪明,想到了偷沙子,北京哪儿哪儿都是工地,这儿搬点儿、那儿搬点儿,雇上一帮进京打工的给他干。工地上值钱的东西太多了,沙子量大、价值又低,他偷得得心应手。后来认识了女朋友,他也想安定下来,结婚生子,钱也有了,寻思再干点儿正经买卖彻底洗白。

脱轨的源头就在于他自渎被女友发现。他这人又孤僻,平时除了偷沙子不怎么跟人接触,他自己也深觉这个癖好见不得光,也曾在网上搜寻过这类事,不是没想过找同好,可他这人疑心重,怕被人套路了节外生枝,也就迟迟没敢下手约,就连私密网站上他也不跟人互动,总是窥屏视奸,阴暗又孤僻。这么一个人,东窗事发,用夏新亮的话说,那是相当躁郁的。就在这么一种状态下,田利盯上了赵红霞。这会儿他就已经失控了。

送花示好求爱不成,田利恶向胆边生。为什么香江花园保卫部报案之后第一天没发现尸体?因为当时田利把赵红霞扑倒后,把她背着跑,跑去了别墅区后面三百多米的一个小树林里。那个小树林很荒僻,虽然挨着别墅区,但归市政管理,可又不挨着公路,平素压根儿没人去。田利为什么知道这儿呢?因为他干偷沙子的勾当的需要,他老得半夜进出香江花园,但这个行为反常容易暴露,他就摸索出这么一条道儿来。除了他没别人知道。

就跟这儿,他把赵红霞掐休克了,然后开始猥亵,之所以没有进行强奸,让文君说着了——是他猥亵之后才发现赵红霞没有了气息。他就赶紧挖了一个坑,给尸体埋那儿了。但当时他又慌又怕,土铺得特别薄,第二天再去的时候,田利说赵红霞中间可能是缓过来过,这“尸体”爬出来了,胳膊从那土里出来了,可也没活成,还是给闷死了。这时候已经超过十二小时了,尸僵已经缓解了。那显然不能就这么放着啊,他给尸体刨了出来。这个过程中,田利对尸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给弄回家去了,又是给她穿丝袜,又是捆绑打结,亵渎了一番之后,才又在夜里进行抛尸,然后就被目击了,他就丢下尸体跑了。

整个的供述过程就是这样。李昱刚给吓得不轻,田利的别墅阁楼顶上那个铁钩子在手电筒诡异的灯光下吓了我们一跳,他一想到那铁钩子曾挂着赵红霞给捆成那样的尸体……那情形确实挺恐怖片“标配”的。

头发的事他也交代了,是从他女朋友头上铰下来的,睹物思人,再没有其他受害人了,我们算是松了一口气。就怕连环案件。

这么想来,赵红霞还真是摊上了倒霉事,但是文君跟我的看法有些出入。我的偶然,在她看来是个必然。别瞧她没事老笑不唧儿的,但是这张脸背后也未必全是阳光。她说:“当偶然频发,就不能用巧合来说明问题了。她的傍家儿赖洪川,是个恋足癖;初恋男友刘俊,出去嫖娼选了特殊玩法;而袭击了她的田利,是个SM爱好者。赵红霞就是一朵绽放得鲜艳欲滴的玫瑰。玫瑰是骄傲的,她任性、带刺、渴望被照顾,但从来什么也不说。可你能忽略玫瑰的渴望吗?”

我想了想:“我只能说,她的死,是偶然。”

之后我们带着田利指认现场、固定证据,又忙了一天半,都给累得跟狗似的。我在李昱刚宿舍眯瞪了一觉,准备赶下学点儿去接我儿子,又好几天没见着他活蹦乱跳的模样了,挺想他的。李昱刚对此十分不满,因为我占了他的床,他还被我发配去写结案报告。他说他不用这么狠练了,我说他得再熟悉熟悉业务。我是师父他是徒弟,怎么都是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