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5/5页)

“需要输血!”他用十分生硬的香港话说道,“锁骨部位中了枪,要取出子弹。”他接过护士递来的血型化验,皱起了眉头,“我们诊所小,没有血库,需要转院。”

“请你看我的血型是不是可以。”黄河平捋起袖子,大胡子问及血型,摇了摇头,“她是AB型,这种血型难找。”

“我是AB型。”一直在旁边观看救治情况的凌清扬走到了前面,“斯格特博士,输我的血吧。”

“你……”被称作斯格特的医生诧异地睁着一双棕黄色的眼睛,一边望望她和受伤者,“你们认识?”

“都是上帝眷顾的子民,当他人苦难之时,应假以援手。”凌清扬伸出了白皙的胳膊,向医生做了个不易觉察的眼神,她坐下来开始让护士化验血型。

凌清扬的血型很快化验出来,果然是AB型。

“男士,请你暂时回避一下,我要清创消毒。”大胡子对黄河平摊摊手,十分礼貌地说道。

黄河平走后,凌清扬弯下腰贴近了何雨的面庞,由于被医生触动了伤口,何雨痉挛地颤动了一下,手从白布单下伸了出来。当把那只苍白的手臂放进手术单下时,凌清扬开始仔细观察这张脸庞,对方的面孔像纸一样惨白,但那弯弯如下弦月似的眉毛,细细的单眼皮的眼廓,线条柔和的鼻梁,特别是那张娇小微翘的嘴巴,都使她感到震惊和悲切,以至于她的肩头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Swee女士,你真是上帝的选民,血液中没有任何问题。”大胡子接过血液检查结果,让护士准备输血器械,开始解开何雨的上衣,为她清洗伤口。

被称为Swee女士的目光现在注意到姑娘裸露出来的乳房。那乳房近乎完美,像一个鼓胀熟透的鲜桃,顶端点缀着一粒樱桃似的红晕,加上皮肤的细腻,简直像瓷雕的艺术品。如果不是那渗出的殷红血迹,真使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就在姑娘两乳之间,发现一件染上血迹的饰物,大胡子此时正用酒精纱布清洗姑娘肩头上的创口,让护士帮助解下那件东西,放在了手术盘中。凌清扬女士被护士安排躺在旁边的一张床上,给她扎上了输血带,她顺便从旁边的手术盘中拿出了那枚饰件,这是一只白兔玉佩,白璧无瑕,有少量血迹残留在兔头处,将血迹拭去,玉兔玲珑剔透,只余一双兔眼是鲜红的,那里有两粒红玛瑙。

凌清扬把玉佩放在胸口,没有说话,而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千真万确!对面床上系挂玉佩的姑娘正是她失散二十三年的亲生女儿。

殷红的鲜血静静地通过两只瓶子中间的导管,从母亲的身体流向年轻女儿的体内,二十多年血脉相承的至亲骨肉经过一番悲欢离合再次相融在一起。凌清扬的脑海随着情感的起伏,将记忆深处的画面一个个搜寻出来,就像在汹涌的海面上追逐着飘忽不定的航帆。她觉得那波诡云谲的大海就是自己的命运,而冥冥之中的航帆才是她人生的彼岸。血液的流失使她有一种欲睡亦醒的感觉,回忆和幻觉接踵而至。

模糊而遥远的白云塔由远至近,矗立在眼前,她成了姚霞,随着一个女婴的呱呱坠地,使姚霞忧喜参半,一边是重病的老人,一边是自己的生计,她已经花光了自己可怜的积蓄,再向朋友张口借钱也羞于启齿。她在犹豫之中向一个中学时代的同学求援,对方告诉她一件使她兴奋不已的事,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就在这偶然的一个电话中发生了转机。

原来,这个同学正有一个外资公司到美国商务考察的名额,问她是否愿去,如果随同出去,可以呆在美国打工,先立住脚跟以后再徐图发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姚霞一跺脚,决心赌一把,把命运交给太平洋的彼岸。

该到临行之际,她又为了难:患病的姑姑已近风烛残年,孩子尚不到半岁,这一老一小委实让她放心不下。但是如果不走,她将失去一次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此时,深明大义的姑姑在关键时刻支持了她,表示自己的身体可以撑上几年,等她在国外有了立足之处,孩子也就长大了,到那个时候,对孩子的发展也是会有益处的。

就这样在那个凄冷的细雨之夜,她喂了孩子最后一顿奶,最后一遍亲了孩子,抚摩着孩子细嫩的手,但愿她此生不要像自己这样凄惨和不幸。

徘徊到门口,她又反身回来,把自己脖子上的吉祥物摘下来,挂在了女儿的襁褓上,靠了这个特殊的信物,如果今生有缘,她还有可能再与女儿相见。她在心里默默求上苍保佑,能使自己的女儿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地等她回来。

就是这样,姚霞挥泪离家,到了美国。万万没有料到,时隔不到一年,她就和姑姑断了联系。又过了几年,才辗转听到姑姑早已去世的消息,而自己的女儿从此便没了下落。

此后的姚霞,到美国后历经艰辛,先是帮人做佣工,她做过家教,帮饭店洗过盘子,做过美容师,还干过修脚按摩女,备尝了人生的苦难艰辛。后来,她突发奇想,想到了梁州的名吃小笼包子,她从小跟着做小笼包子的姑姑学过蒸包子的技术,而后她就提了包子笼到华人区去卖,一来二去,这种包子成了热销食品。她便买了辆推车,雇了人制作,生意越来越红火。可由于没有正式身份,老是遭到警察的查纠,华人区的一个老板帮她出了个主意,说是可以介绍她去找香港的一个朋友,那人叫祖文,为人很仗义,离婚后一直想找一个善于理家的女人续弦。此事一拍即合,姚霞与祖文结了婚,正式改名凌清扬。

祖文改变了她的生活,也使她感到前路的凶险。开始她眼中的祖文风度翩翩,生活饶有情趣,早餐刷牙,使用的牙膏会变幻色彩;晚上喝茶,茶杯中会出现世界上绝美的风光图片。他挥金如土,在澳门、在拉斯维加斯都有他的股份。有一天,他把一枚豹形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她终于明白了,在他身后有一个蛛网式的组织,继而发现他染指文物,并且还有不少女人为他服务,凌清扬决然离他而去,重返美国。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梁州之行不仅陷入了险象环生的文物旋涡,而且涉入了波涛汹涌的情感世界。重返梁州,寻女的念头如此急切,以至于最初把白舒娜当成自己的女儿。之后,她不止一次面对何雨,或者是一种血脉至亲的吸引,举止言谈的酷似,愈来愈使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随后多方询问,从各方面分析,对方极有可能就是自己失去音信的女儿。因此,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这次来港淘文物,她再次发现了何雨,殊不知何雨也在奉命监视她的行踪。她惟恐对方遇到危险,和郭煌商定,特意雇了一个私家侦探尾随着她,直到发生夜总会凶险的一幕,在得到侦探的密报之后,她便慌忙和郭煌一路狂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