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6页)
夏家河有些怕了,用力朝后抑着身子,说:“别别别,我说、我说……”
“你到底把东西藏在哪?”刘署长逼问。
夏家河小声说:“隆昌旅社后院,东面数第六棵苹果树底下。”
“怪不得你从隆昌旅馆搬走了,心计倒不少。”刘署长得意地笑起来,“你想把这东西送到哪去?”
夏家河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大连。”
刘署长立即派刘顺去了旅馆。过了半晌,刘顺回来了,把一个小包袱交给刘署长。
“这是什么?”刘署长疑惑。
“盘尼西林。”刘顺答。
“怎么,他藏在旅社后院的东西……是这个?”刘署长吃惊中带着失望。
“对呀,这可是禁药,要是被日本人知道了,必死无疑。私带盘尼西林可是死罪啊,这虾爬子受不了严刑拷打,连这个都招了,我估计,他肚子里没多少油水了。”
刘署长摇头,说:“这个人狡猾得很,要是他用盘尼西林掩护电台呢?”
“我觉得不像,唐全礼那么套他,都套不出丁点有用的东西,再说了,当初抓他的时候,吓得两条小腿直哆嗦,就这熊样,能是共产党?”
“不是像不像的事儿,他就是共产党。”刘署长阴阴一笑,淡淡地说,“他要不是共产党,我们好几天不是白忙乎了?日本人那里也交待不过去。所以,他必须是共产党。”
二
王大花呆呆地坐在大火炕上,眼睛里的光散着,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头发披散着胡乱地支楞在肩膀上,像断了气的公鸡的鸡毛一样,东一搓西一撸,没有个正形。阳光挤进窗户,却挤不进王大花的心里,她的心里,像越来越凉的秋风,透着阴冷和悲伤。钢蛋睡着了,却还有些惊魂未定,时不时地在梦里抽搐一下,嘴里在叫着什么,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王大花心里随着钢蛋的哭喊也被揪的左一下右一下,心慌得不行。王大花做梦也没想到,在她看来,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的唐全礼会是共产党。尽管王大花平日里嘴上老是不饶人,经常时不时地咒他骂他,可是唐全礼是一家之主,偌大的院子里一下子没了唐全礼这个一家之主,她王大花这个女人家,一下就没有了主心骨。别看王大花平日里风风火火,一副撒泼耍狠的劲头儿,好像给个男人都不换,现在真把唐全礼抓走了,她王大花立即现了女人家的原型,人一下子也没了半点精神。
钢蛋翻了个身,把王大花的心思拽了回来。她把散乱的目光收回来,投在儿子的身上,钢蛋脸上的泪道跟污垢混合在一起,冲出一条白道,很是扎眼。王大花朝手上吐了点口水,抹着钢蛋脏兮兮的脸蛋,原先的一条白道被抹得曲里拐弯,钢蛋的脸蛋更花了,王大花索性放弃原来的打算,她伸手摸了摸钢蛋睡得热乎乎的脑门,心里想,如果真没有了唐全礼,她和钢蛋怎么办?这样一想,她心里又是一激灵,也像是醒过来,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想办法把唐全礼弄出来。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当然就是使钱。俗话说,火候到猪头烂,钱送到公事办。可是,王大花再一想,这几年的开饭店挣的钱,大半都让满洲国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收了去,好不容易积蓄下来的一些钱,春天翻修店面几乎用进去了大半,家里攒下的闲钱实在没有多少,怎么可能填得满警察署那群饿狼的胃口?
王大花思来想去,决定去求助妹妹王二花和他男人田有望。
真到了王二花家,王大花却张不开口,她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对王二花说:“二花,要说你姐夫唐全礼,平时不咋会拿话舔糊人,可对你们两口子,从来都不含糊……”王大花顿了顿,“二花,你可是姐在肩膀头子上扛大的……”
王二花从炕柜里抽出一卷钱塞给王大花:“姐,我和有望手上就这点现钱了,你先拿着,回头我俩再给你凑。”
田有望叹着气:“大姐夫也真是,干点啥正事不好,去干共产党,那是他能干的呀?”
王二花知道王大花现在不爱听这个,拦着田有望:“你闭嘴吧,现在说这个还管啥用。”
田有望倒是闭了嘴,可王二花还是忍不住也数落起唐全礼来:“大姐夫也真是够要命的,多大人了,还不叫人省心。”
田有望虽然拿不出更多钱,却给出了个主意:“能救姐夫的人,还是刘署长,咱跟这日本人也说不上话呀。”
王大花点头,可王二花怕刘署长这时候根本不会见她,王大花铁了心:“就算他躲进地沟里,我也能把他给剜出来!他要是敢耍赖,我就去找溥仪!告御状!”
见刘署长,并不像田有望说得那么难,刘署长像是一直在等着王大花来求自己。
墙角的收音机里,吱吱扭扭放着姚莉唱的一首《卖相思》:“我这心里一大块,左推右推推不开,怕生病偏偏又把病儿害,无奈何只好请个医生来……”
歌是挺好听的歌,可这时候的王大花听不下去,恨不得把戏匣子里的女人拎出来,掐断她的小细嗓。刘署长看出了王大花的急躁,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让姚莉小姐把一首情歌唱完了,这才关掉收视音,他一脸为难地看着王大花:“要是别的事情,我倒是可以通融通融,可唐全礼是共产党,这事就难办了……”
王大花赔着笑脸:“哎呀妈呀刘署长,你可真能抬举唐全礼,就他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窝囊废,能是共产党?你说句良心话,就他那样的去当共产党,你能要他?”
刘署长不悦:“乱说什么,我怎么知道共产党要不要他。你要是再嘴上不站个把门的,我真把他当共产党给办啦!”
王大花顺杆上去:“看看看看,你不是也觉得他不是吗?还是你刘署长心明眼亮,跟包黑子一样神道。”
刘署长说:“行了,你回去吧。这事儿……我再琢磨琢磨……”
王大花犹豫了下:“刘署长,晌午在街上,我一急就耍起泼来了,你别跟我这老娘们一般见识……”她从兜里掏出一叠工整的欠条,在刘署长面前翻了翻,“这些,是这么些年里你吃鱼锅饼子赊的白条子,只要你放了我家男人,条子,回头我就给烧了。”王大花说着,去拿刘署长桌子上的火柴,划着了要点。
刘署长不语,王大花手里的火苗眼瞅着要点着了欠条,她突然一口吹灭了火柴,说:“放人烧条子,我王大花说话算数!”
刘署长冷笑:“我说王大花啊,你觉得你家男人的脑袋就值这几顿饭钱?”
王大花说:“刘署长,钱不少啦,你当警员那时候赊的账我都给攒着哪。这样吧,只要你放了唐全礼,以后你再去吃饭,我都不要钱,也不记账,而且不上杂拌鱼,全给你放大头宝和大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