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6页)
夏家河和韩山东从茶楼出来,朝热闹的人堆赶去,小货郎浑身是血地倒在街头,旁边是两眼无神吓呆了的王大花。
夏家河挤进人群,拍了拍她的肩膀,王大花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夏家河拉走王大花,王大花挣开夏家河的手:“小货郎咋办?你们不管他了?就他横尸街头?”王大花眼里满是哀伤。
“大花,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夏家河又来拉王大花。
王大花一把打开夏家河的手:“他就死在我跟前,我不能不管!”王大花回身要走,被夏家河抓住手腕。
“你不能去,鬼子已经布下了陷阱,你去了就是送死!”夏家河盯着王大花。
王大花一记耳光打在夏家河的脸上,怒道:“你怕死,我不怕!”
“行啦!”韩山东过来,瞪着王大花,“现在想发善心了?晚了!要不是你死窝着电台不放,小货郎也不至于把命搭上!”
王大花惊住了,她回身望着不远处小货郎的尸体,懊悔的泪水滚落下来。
王大花跟着夏家河一起,来到了城郊小货郎的家。
小货郎家的院子不大,院子里种着些时令菜蔬,几只鸭子正悠闲地踱着步子四处闲逛,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树荫下,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在剁着鸭食。
夏家河推开院门,鸭子们嘎嘎叫起来,警惕地盯着夏家河。女人闻声抬起头,一见是夏家河,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显然,她认识夏家河。
“大妈,忙着哪……”夏家河寒暄。
“瞎忙。”大妈笑着,赶忙起身,她看着夏家河身后的王大花,问:“这小媳妇是……”
夏家河说:“是我们自己人。”
大妈瞅着王大花,眉开眼笑:“看这小媳妇长得,浓眉大眼银盆大脸,一看就有福气。哪个男人娶了你,那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王大花眼里涌出泪水,只好别过身去。大妈招呼他们进屋坐下。
“大海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大妈问。
大妈说的大海,就是小货郎。来的路上,夏家河告诉过王大花。夏家河撒谎说大海有点急事去奉天了。他走得急,抓的药来不及送回来,说着,递给大妈一大包草药。见大妈将信将疑的样子,王大花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可怜,她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妈警觉起来,盯看着夏家河:“同志,大海他……”
王大花哭得更厉害了。
夏家河看实在瞒不下去了,就跟大妈说了实话,大妈听完,两眼发直地盯着夏家河,一言不发,好像一尊泥塑。
“大妈,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王大花哽咽着安慰着老人,老人还是不发一言,王大花不知应该怎么劝说才好,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想着或许大妈知道了自己的遭遇,也能分解几丝痛苦。
“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我,我男人也不至于让小鬼子给杀了。”王大花抹着眼泪,哭得更伤心了。
大妈回过神来,看着王大花,问:“你男人,也是地下党?”
“放着家里好好的买卖不做,他去当啥地下党?最后还不是两腿一伸走了,撇下我跟孩子,往后这日子还咋过……”王大花越说越痛心。
“闺女,往后有啥难处,来找我……”大妈抱住王大花的肩头。
王大花说:“你老这命就够苦的了,我哪能再来给添乱。”
“我一个孤老婆子,也不能再帮着组织上干什么大事了,帮你带带孩子,洗洗涮涮,让你腾出手来,去干点更重要的事,我这个做革命家属的,也就知足了。”大妈像是忘了儿子已经与自己阻隔两隔,倒是一直在开导着王大花。
王大花想不明白,这个老太太的心肠怎么如此之硬,就好像她的儿子已经离开她多年,她的悲伤已经让日子磨得越来越浅了。大妈像是看出了王大花的疑惑,她告诉王大花,自从知道大海当了共产党那一天起,她就明白儿子整天里都是在提着脑袋做大事,每回儿子从家里出去,她都把那当成是最后一次的母子相见。
“我们一家九口在旅顺口住着的时候,也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小日本不让啊,他们为建军营,抢村里的地,占我们的房,大家伙儿不走,他们就拿机关枪把全村的人给突突了,得亏那天我和大海不在村里……”说起往事,大妈的眼角才泛起眼光。
“天杀的小日本!”王大花咬牙切齿地骂。
“哪个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哪个爹娘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安安生生,可要是都这么想,让谁去跟小鬼子斗?什么时候才能把小鬼子赶走?咱这辈子让小日本骑在头上拉屎尿尿,你还想让自己的子子孙孙也这么窝囊着过?”大妈看着王大花,像是要听王大花给出一个答案。
“小货郎就这么死了,那……那组织也得补偿你点儿钱吧。”王大花说道。
“王大花!”一旁的夏家河再也听不下去了,呵斥道,“你又胡咧咧什么?”
“我、我也是好心……”王大花心虚地说。
“你好心什么?要是早把电台给我,会出后面的事吗?”
王大花明知理亏,心中词穷,便硬着脖子冲着夏家河嚷嚷:“谁让你早不给我钱的?”
“你混蛋!”夏家河一记耳光甩在王大花脸上,王大花懵了。
第一次,王大花没有还手,也没有声嘶力竭地嚎叫,她怔怔地捂着挨打的那边脸,既委屈又悲伤,不过,她硬是把泪水吞了回去。
四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王大花带着夏家河和韩山东已经从城外取回电台。有了这个电台,往后他们就如虎添翼了。贡献出了电台,王大花还是觉得应该提点什么要求,不过,她提出的要求,把夏家河和韩山东都吓了一跳。
王大花要加入组织。
本来就对王大花没有好印象的韩山东想一口回绝,在夏家河眼神的阻止下,敷衍地打着哈哈,王大花不乐意了:“我就想杀小鬼子,给钢蛋他爹和小货郎报仇!你不用拖拖拉拉,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加入组织是需要程序的。”夏家河打圆场。
“啥程序?是不是杀个大公鸡喝碗鸡血酒?还是咬破手指肚挤点血按个手印……”王大花说着,就要咬手指肚。
夏家河忙拦住,韩山东话里带着讥讽:“你当这是演戏啊?加入组织可不是三分钟热血的事儿。”
王大花有点后悔,要是在交出电台之前提这个事,不怕他们不答应。事到如今,只有认头了,她一个女人家,到底没斗过两个大男人。
夏家河不能总和江桂芬住在旅馆里,一是不方便,二是花不起那钱。好在大姑娘那面很快给夏家河找了个地方,还是在寸土寸金的青泥洼商业街给找的,是个门头房,既能住人还能开店。只要稍事收拾,弄来些设备,夏家河的牙科诊所就能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