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3页)
“吃……吃什么?”王大花点头,哽咽着问。
“做顿你拿手的,鱼锅饼子吧。”
大锅热气腾腾,咸鱼入锅,王大花手上沾着玉米面,往锅里加着水。夏家河往炉口添着柴禾,动作很大地拉着风匣。火光映红了夏家河的脸。王大花在盆里和着玉米面,一下一下,短促而用力。要是没有外面偶尔响起的枪声,谁看了此情此景,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幸福的小两口在一块做着跟平日没有两样的一顿饭。
“一招鲜,吃遍天,以后,你这鱼锅饼子的手艺一定要传给钢蛋和他媳妇。”夏家河的话,就好像他们俩吃完饭,就能挎着胳膊坐上船,去胶东根据地见着钢蛋似的。
“不光传给钢蛋和他媳妇,我还要给你生个一儿半女,也传给他们。”王大花顺着夏家河的话说,她的脑海里,真就浮现出那样的情形,好几个孩子在满屋里跑,疯打疯闹,嘻嘻哈哈。
“那咱就是一家厨子啦。”夏家河笑起来。
“一家厨子好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到啥时候,咱家的人都饿不着。”王大花往锅里贴着饼子。
“不光咱家的人饿不着,全中国的人都饿不着了。”
锅里的鱼咕嘟起来了。
王大花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漱漱口,咽下,又喝一口,“噗”地一下,喷向锅里。
看见夏家河又往锅底填了把玉米秆,王大花叫起来:“撤火,赶紧撤火,这么大的火,一会工夫就糊锅啦,这鱼就得小火焖才能把味焖出来。”
夏家河手忙脚乱地撤着火,火掉在了外面,王大花用脚踩着,夏家河也踩着,王大花一脚踩到了夏家河的脚上,夏家河夸张地叫了一声,王大花笑起来,夏家河也笑起来。笑声把厨房都填满了。
热气腾腾的鱼锅饼子摆上了桌,王大花和夏家河挨在一起,桌前还有一张空椅子,桌上还摆着一付空碟子,碟子上放着一双筷子。
夏家河咬了口饼子,挑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品咂着。
王大花看着夏家河,眼里噙了泪,别过头去擦掉了眼泪。
夏家河装作没看见,说:“以前老是吃新鲜鱼,还真不知道咸鱼也能做鱼锅饼子。”
王大花夹了块鱼给夏家河,说:“尝尝这个,皮匠鱼,有咬头,一撸盐下的锅,有咸淡味儿。”
夏家河张嘴,王大花将鱼送进夏家河嘴里。夏家河笑着,在王大花的脸上亲了一口,王大花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对了,还有酒哪。”王大花起身拿过酒杯,给自己倒上酒,把酒瓶放在一边。
夏家河不乐意了,说“光你喝呀!”
王大花笑吟吟地,给夏家河也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两个人举着杯,相互看着,王大花说:“咱得喝个交杯酒。”
两个人交了第一杯,又交第二杯,正交到第三杯的时候,厨房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门口,站着青木正二。他的身后,卫兵簇拥。
青木正二带着人搜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王大花和夏家河,两个人就好像真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青木正二不信人间蒸发的事,他想,只要他们不是土行孙,就不会从地底下钻出花园口;只要他们不是孙悟空,就翻不出筋斗云。把花园口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王大花和夏家河。
有了重回大连客栈的念头,是青木正二的灵光一现。这个念头后来就越来越强烈,他命令汽车掉头,几辆军车同时调转方向,开向了大连客栈。青木正二下了车,看见院子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青木正二知道,他们真的回来了。
四
等到王大花和夏家河喝下了第三杯交杯酒,青木正二才走过来。
夏家河将手里的饼子送进嘴里,挑了一块鱼,也送进嘴里。两人相互看着,嘴里都没停下咀嚼。两人的眼里,都是无限的依恋和柔情。对身后走过来的青木正二,他们像是浑然不觉。
青木正二看着桌上多出的一副碗筷,知道那是留给他的,脚下的椅子,位置放的也刚刚好,他不用挪动,就可以坐下去了。他有些犹豫,一直在桌前站下。
王大花头终于抬起头,看向了青木正二,她像个老熟人一样对着青木让了让,埋怨说:“怎么才过来,鱼都快凉了。我们俩趁热先吃了,也没等你。”
夏家河面带笑容招呼着:“坐啊,快吃吧,都是老熟人了。”
“二位真是好兴致。”青木正二坐下,看着桌上的鱼锅。
“这么久没吃我的手艺,该想这口了吧?”王大花咬了口饼子,问。
“没想到,你俩这么能沉得住气。”青木正二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夏家河和王大花。
“你的脸色不好,灰了吧唧的……”王大花说。
“折腾了一天一宿,能好才怪。”夏家河说。
青木正二不说话,只是微笑。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在故意气自己,他得保持点风度,不能让他们笑话。他知道他们的从容是装出来的,那他也得装得好一点,装得要比他们更优雅。
王大花拿过个杯子倒上酒,递给青木正二,青木正二不接,王大花笑笑:“怎么,还怕我毒死你啊?”王大花收回酒杯,仰起脖子一口喝了,又倒了一杯,放在青木正二面前。
青木正二端起酒,一饮而下。
“我们俩是真两口子的事,麻姑都告诉你了吧?”王大花说。
青木正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提起筷子,夹了一口鱼,在嘴里品尝着,点点头,说:“不错,还是那个味。”他端起酒杯,“我该祝福你们。不过,你们到底还是一对苦命鸳鸯。”
“不苦,我们俩跟你玩了好几年,也挺有意思的。虾爬子,你知道我头一回见着青木太君是在哪?”
“在哪儿?”夏家河温柔地看着王大花,问。
“是从花园口去大连,拿着你从哈尔滨捎来的电台,我还当是戏匣子,半道上碰见了青木太君,他还好一顿查,也没查着。这么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用这个电台在发报?”
“对呀,不用那个用哪个。”夏家河笑着说。
青木正二黑着脸,拿过个饼子,往嘴里塞了一口。
王大花又说:“对了,还有那个大鼻子的事儿,他叫什么名来?”
“叶夫根尼。”夏家河说。
王大花点头:“对,青木太君怕叶夫根尼叫人给杀了,叫那么多人保着护着。青木太君,你想知道那个大鼻子最后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叫人一枪给嘣了的吗?”
青木正二看着王大花,这个谜底,困扰了他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