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功成(第4/5页)

诺真水一战,唐军大破薛延陀大军。

但夷男见势不好,早率轻骑跑没影了。

李勣按照二凤皇帝的圣意,并不带军深入大漠,而是就停留在原东突厥之地,以逸待劳,看薛延陀敢不敢再来。

果然,夷男这个反复无常的性情,觉得二十万大军,对五万唐军怎么能输的这么难看呢,肯定是第一回 遭遇战轻敌了。

于是第二回 又来偷袭。

李勣心中很高兴:来了!又来了!这回可要逮住他。

结果夷男命好,还是蹿了。之后,薛延陀又试探着打了第三次,几乎还没怎么交上兵,就彻底放弃了招惹大唐。

贞观十六年的九月。

薛延陀二十万大军一败再败,连续败给李勣三次后,夷男终于破防了(李勣:其实让你跑掉三次我比你还破防)。

薛延陀正式滑跪,上书投降,向天可汗认错。表示再不敢动大唐麾下的‘东突厥’。

夷男在某些方面,是很有些能屈能伸本事的,他一滑跪就滑的特别坚决,在国书上卑微认错不说,还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东突厥阿史那思摩的祖父,曾经干掉过他的祖辈,所以他脑子一热,为了报杀祖之仇,忍不住打了东突厥,真没有对大唐天可汗不敬的意思啊。

素闻天可汗以孝治国,求天可汗饶恕他因孝心犯下的过错。

这话一出,薛延陀还占了点道理——实在是之前薛延陀跟东突厥是世仇,谁都杀过对方的祖辈。

见薛延陀滑跪至此,李勣大为遗憾:这回是杀不了夷男了。

他善战也善体圣意:此番皇帝应该不会对薛延陀赶尽杀绝的。

穷寇莫追。

薛延陀到底还是漠北霸主。真要逼急了,他带的兵力也不够灭国的。皇帝应当会接了投降书,以后再慢慢敲打磨碎薛延陀。

果然,二凤皇帝接受了薛延陀的投降和贡奉,

下旨命李勣班师回京。

‘唐版东突厥’则回到了漠南,继续做大唐与薛延陀之间的长城。

*

李勣还未还京时,薛延陀的另一封书信又到了。

夷男可汗不知受到了突厥的启发,向二凤皇帝请求和亲。

但是他提的更卑微些,列出了非常昂贵的聘礼,愿意以‘马五万匹,驼万头,羊十万’为聘,请大唐赐下公主。

这当真是极厚极厚的一份聘币了,经过民部测算,若是薛延陀真的如数送上这样一份聘礼,只怕都会伤及薛延陀的根基。

毕竟这样多的牲畜短时间内送到大唐,必是他派兵去各部强行征敛的,想来会引起漠北各部子民的不满甚至反抗。

五万匹马啊!

因李勣带兵出征,而代兵部尚书的左侍郎简直是当朝星星眼,恨不得皇帝立刻同意下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五万匹马,那可是一笔巨额财富。

为此和亲一回也值得啊!

然而最后二凤皇帝的处置,令人目瞪口呆。

他把聘币收了——然后依旧拒绝了和亲。

消息传回薛延陀,夷男险些被怄的吐血。

但再吐血也没法:怎么办,你强你有理,我菜我认命呗。

得知此信的夷男倒是又派使团来求了一求,表示薛延陀是真心想要求娶大唐公主。使团也带来了他的几封亲笔书信,全然是恳求,绝没有一点敢质疑二凤皇帝的收钱不办事的意思。

不过,夷男那边没有再抗议什么(主要是不敢),倒是大唐朝臣中有人颇有微词,觉得陛下此举,似乎有损我上国风范,不是特别地道。

陛下您要是不同意和亲,干啥要收人家的聘币呢?

*

“这样说的人便是一点儿不了解当今圣人了。”

姜沃可还记得二凤皇帝的‘拿来吧你’的拿来主义。

薛延陀都送到嘴边上的肥肉,他绝对要‘嗷呜’一口吃了。凭自己本事能吃到的肉干嘛要还给人家?

那就是他该吃的肉!

果然,二凤皇帝根本不理说这些话的迂腐之人,轻描淡写表示:朕收的是同意和亲的聘币吗?朕收的这是战败国的第二次贡奉啊。

他边批复这些奏疏,边顺口教导正好在边上给他磨墨的幼子李治:“为君做人,是当大道直行——走王道正道没错,但也不是把脑袋给走方走傻了。”

他指着奏章上‘失信于戎狄,只怕更生边患’的言辞冷笑道:“这就是些地地道道地蠢话了。”

失信会生边患?

难道这次退去薛延陀,靠的是不失信,是仁义学问?

需知这些年来,薛延陀既自认是属国,大唐可从没有打过他。尤其是当年大唐征伐东突厥,到了薛延陀的边界上,二凤皇帝还特意嘱咐过,不要越界追逃兵。

免得让薛延陀误会大唐来都来了,顺便想把他们干掉,直接扫平漠北。

算是给足了薛延陀面子和安全感。

这难道不是一个主国对附属国的仁义守信?

可后来又如何呢?

薛延陀一旦强大起来,就不会知足。

漠南也好,漠北也好,哪里有中原的物华天宝好?薛延陀吞并漠南后,必会觊觎中原之地。

自古平边患,没有靠仁义礼智信的,靠的都是绝对的实力。这次是二凤皇帝调兵遣将硬生生将薛延陀打服的,就如同他之前的一场又一场的征战一般。

李治在旁边乖乖听着,兼给父皇磨墨,点头道:“是,薛延陀反复小人,父皇若再给他们和亲的荣耀,等他们喘过一口气,说不得又骄慢起来。”

这话很合二凤皇帝的心思,不由露出了个满意的微笑。

等他刷刷几笔批过奏章后,一抬头见幼子立在身前——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有了些长身如玉的味道。

二凤皇帝一个恍惚。

什么时候起,雉奴,这个他与观音婢最小的儿子,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呢。

是啊,明年他都要大婚了。

二凤皇帝心头略过骄傲、满足与酸涩不舍混杂的情绪。

惊觉儿子已经长大的皇帝,忽然起了些考较之心。

雉奴是他亲手养大的,一向是比两个哥哥还要娇惯些。在二凤皇帝印象里,从来都是温和的过问幼子功课,似乎从没有严苛地考过他,更没有严父状疾言厉色责备过他。

当然,二凤皇帝想,

这也是雉奴一直很省心的缘故。他与师傅们安排的功课与骑射,雉奴都会不打折扣的完成,因他爱字,雉奴还会主动多花时间来练字,练得正是他的飞白体。

这样乖的孩子,除了雉奴坚持去探望太子那次,皇帝完全没有对他生气过的记忆。

想到太子,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于是把思绪转开,先不去想太子,而是看着眼前亲手带大的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