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双双谋反(第3/5页)

只看皇帝想不想彻底血洗一遍了。

媚娘倒是比旁人镇定些:圣人不似这等大肆株连之人。

大约这彻查,就真的只是要查清楚,东宫除了勾结朝臣,有无勾结内宫之人。

*

接下来的两日,便是殿中省的宦官来彻查北漪园。他们并不管这些才人们有没有什么姑娘家不想被人翻到碰到的物件,全部翻了个底朝天才走。

媚娘倒是无所谓,她这里几乎只有书。

宦官们认字率远不如宫女,见她两箱子书,也只是倒出来翻了翻,里头没有藏着什么就罢了。

从那后,北漪园虽然还是不开门,但总算恢复了一半正常的生活——想来宫中各处也恢复了正常运转,起码她们一日三餐又有着落了,当然想点菜是别想,只是不用啃干饼子了。

严承财每日都坐在门里侧,负责看大门,并从外头接过送来的餐饭与日用物。

门外还有两个带刀侍卫守着。

因而严承财也觉得无聊,有时候就跑去廊下,跟媚娘隔着窗户聊个天儿,说说外面的情况——别看媚娘总往宫正司去,但她是个周全人,从没忘记与北漪园管事严承财的走动。

逢年过节都有红封送上,哪怕是在九成宫那大半年,她几乎都没有回过九成宫的北漪园,但到了节庆,该给严承财的节礼,可是一点儿没少过。

比起旁的找了后宫妃嫔做靠山,就不怎么理会这位北漪园管事的才人,媚娘这六年来未曾疏忽的周到,就换来严承财现在只愿意跑来跟她说说外头的事儿。

“武才人看见外头那两个侍卫没?每天人都不同呢。听说圣人是把左右骁卫、威卫……乃至长安城外头的虎豹骑都调进长安了。跟原本的监门卫可不是一回事,跟这些兵说话,都要吓死个人。”

严承财边说还不忘小心看向门口,生怕叫那俩侍卫听见自己说他们吓人。

之后又悄悄跟媚娘讲:“听说三司已经在审问侯将军等人了,估计等都审完了,圣人有了决断,咱们这儿的门就能彻底开了吧。唉,原先每日到处走不觉得,如今一被关起来,才知道这日子真难熬!”

当然严承财知道的也不多,媚娘甚至怀疑,他絮叨的好多话,怕不是自己瞎猜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胡乱掰给自己听。

不过,有件事是跑不了的。

太子肯定是有谋反之举。

而这谋反,又是完完全全没有成功——只看这宫中一切虽然压抑肃穆但井井有条就可知,显然一切尽在皇帝掌控之中。

*

媚娘翻过一页书。

被关在北漪园的时间,她基本都在看书。

看的最多的是《汉书·高后纪》。

其实看了很多遍,她都能背下来了——高皇后吕氏,佐高祖定天下……[1]

汉代出身微末,最终成为皇后、太后的女子不止一个,后宫干政的女子也不少。但媚娘还是最喜欢吕后——无他,别的皇后、太后也没能跟帝王一样待遇,混上个单独的本纪。

媚娘熟练跳过几段诸如‘惠帝继位,吕后为太后’‘惠帝崩,取后宫美人之子立为少帝’‘封吕家诸人列侯’等几段,边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边看起吕后废少帝的一段。

少帝得知自己并非皇后亲生子,朝政又被太后把持着,不由口出怨言,心生二意。

太后直接将少帝关押到永巷中,很快下诏废帝。

那封诏书,媚娘自然也记得烂熟,也跳过不看。

她今日想看的就是群臣不得不奉太后诏那段——

群臣皆曰:“皇太后为天下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顿首奉诏。”[1]

每次看到这段,媚娘只觉得像是夏日饮冰一样,激起一阵冰爽却畅快地战栗。

这大概是空前,或许也是绝后的,女子所能掌握的最高权力了吧。

能够废立帝王,群臣尽皆俯首!

从前,媚娘只是很喜欢看这段,就像也很喜欢曾经跟姜沃讨论过的‘张仪复仇记’一样。

但此时再看,媚娘又有了不同的体悟。

史书寥寥数笔,只是记载皇太后下诏,群臣俯首如被风吹过的蒲草。

但今年的两位皇子接连谋反事件,这十二日宫中的风声鹤唳,带给了媚娘不同的感悟。

大话人人能说,甚至只要舍得一身剐,人人都能把自己当成皇帝来下诏——比如那远在齐州的齐王李祐,就敢下诏给自己手下封宰相,可不过是个大笑话。

如果说齐王是一句笑话,那么太子就像是一句警世恒言:连国之储君的太子,要行谋反事,也会立刻被皇帝无声无息地镇压。

这十二日宫中的兵戈严整,就给媚娘上了绝佳的一课:夺权这种事,是要掌控力的。

皇帝对军权的掌控,对皇城内外的掌控,都注定了结果。为什么他的政变能成,为什么其余人的政变连水花都没有激起。

就像吕后废少帝,这史书不过寥寥几笔。

然而那时的漫长岁月中,不知那位吕皇太后,又花了多少精力去掌控群臣,掌控朝政。

从前,媚娘在史册里看到了吕后废立的大权,看到了权力施行的过程和后果。

但这一回,她真正的看到了刀锋。

看到了,要保证权力能施行下去的至为重要的根基。

*

媚娘读到“皇太后崩于未央宫”时,院中传来了声音。

是严承财站在院中朗声道:“这月的衣料,尚服局已送来了,请才人们按例取了去。”

可见外头诸事基本平定,晚了几日的衣料都已经按数送来了。

几处屋门陆续打开。

有三四个才人,带着小宫女来院中长案上挑选衣料。每人两匹的例,虽说花色都大同小异,但早来挑,总能挑到自己更中意的。

媚娘在屋里慢悠悠收拾书——她是习惯了最晚出去的。她一向懒得在这些吃穿小事上与人发生口角。

当然,如果有人故意想夺占了她的份例,也是不可能的,媚娘不跟她们斗闲气计较小事,可不会由着人欺负。

她边收拾书,边听外面几个才人闲话。

“没想到这月虽送晚了,花色竟还不错。”

“咱们也快能出去了吧。”

“唉,果然咱们的份例里是没有棉布的,听说尚服局已经有十来个巧手的宫人能织出一种细滑的棉布来了——听说用来做贴身的衣裳最舒坦。”

媚娘是这时候走出去的。

然而见了媚娘走过来,几个原本都在挑衣料的才人,忽然脸色大变,然后退开两步,有一个还特意堆笑道:“武,武才人来了,你先选,我们再选就行。”

比起之前的态度来,可谓是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