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小沫惹祸下(第2/5页)
大寨主立地鼎走到门前,不屑地瞥了一眼:“真是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啊!谁他妈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敢在我门上挂肉帘子?”
徐老蔫抱了抱拳,不卑不亢地递上拜帖:“您客气了。在下是四合鱼锅伙的徐老蔫,门上那位兄弟叫三棒槌,我二人奉我家寨主之命,给您送来一封拜帖。”
鼎爷接过帖子草草一看,跟手扔在地上,哼了一声说道:“二位稍候,待我回书一封。”随即一招手,将歪着脖子的傻哥哥叫过来,说道:“傻儿子,瞧见没有?人家上门挑事了,你说咱该怎么应付?”傻哥哥别的不懂,锅伙混混儿摔打茬拉、争狠斗勇这一套他可全明白,一时间受宠若惊,烧包得五脊六兽,嘴角抽动了几下,泛着白沫子磕磕绊绊地说道:“干爹,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有有……有傻子我在,轮轮轮……轮不到他们在秉合门口叫叫……叫板!”鼎爷一拍傻哥哥的肩膀:“行!冲你这句话,不枉干爹养你一场,今儿个该你扬名了,你意下如何?”傻哥哥双膝一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干爹!我我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您说怎么舍,我我我绝无二话!”鼎爷一挑大拇指:“有样儿!”立刻叫来手下四个混混儿,清一色的二十郎当岁,腮帮子鼓鼓着,太阳穴努努着,胸脯子腆腆着,连屁股蛋儿都翻翻着,全是他的得力干将。鼎爷吩咐一声:“你们辛苦一趟,给我傻儿子摆个大谱,送去四合鱼锅伙!”
四个混混儿抱拳领命,端来一摞摞粗瓷海碗放在当院,又捧来几坛“老潘家烧刀子”,打去泥封揭开盖子,霎时间酒香四溢。锅伙里的大小混混儿,争着上前给傻哥哥敬酒。傻哥哥以往哪有这个台面儿?不觉血气上涌,连干了十几碗,喝得两眼发直,晃晃悠悠地拱手一拜,口中更加含混不清:“我爹和大伙儿拿拿拿……我当人看,我不能学狗叫唤,今天我也卖一把,给给给……秉合鱼锅伙争几分面子!”说完一仰他那不利索的歪脖子,又喝下一碗烧刀子,然后将酒碗一扔,摔了个粉粉碎,抹干净嘴头子,冲着领命送他的四个混混儿深施一礼:“四位大哥,咱走走……走动起来!”四个混混儿马上抬来一扇又宽又大的门板,傻哥哥脱光了膀子,亮出一身油亮的肥膘,又将裤子褪到腰下,撅着屁股往门板上一趴,伸开双臂,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吸足丹田之气,歪着头高呼:“求哥儿几个成全!”
鼎爷得在这个当口卖派卖派。甭看全是他的主意,却故作不忍之状,背过身去说了句:“手底下利索点儿!”那哥儿四个领命,各持一柄锃明瓦亮的攮子,俯下身来手起刀落,分别穿透傻哥哥的双手手背和两个腿掖子,刀尖插在了门板上。再瞧傻哥哥,身不动膀不摇,嘴里没有“哼哈”二字。下刀的其中一位叫了声好:“兄弟,你算有了!”傻哥哥梗着脖子,嘴角淌下几滴涎液,“嘿嘿嘿”几声干笑,咬着后槽牙说:“众位哥哥,这才哪儿到哪儿?要钉咱咱咱……就钉到底,别来个半吊子,让人家看看看……笑话!”四个混混儿齐声应和,取来铁锤、青砖,“叮叮当当”一通狠凿,将锋利的攮子钉入门板。刀口处鲜血飞溅,傻哥哥脸上仍挂着傻乎乎的邪笑,嘴角的哈喇子越流越多,洇湿了垫在脸下的辫子。
在鼎爷的吩咐下,又有小混混儿拎来一个火盆,冒着蓝红火苗的木炭当中,插着一根铁筷子。识文断字的鼎爷一只脚从傻哥哥屁股上跨过去,叉着腿站定:“傻儿子,你可趴稳当了!”话音未落,抓起烧得通红的铁筷子,横提竖点、撇捺弯钩,外带走之,龙飞凤舞地在傻哥哥背上写下一封回帖,约定三天之后,在陈家沟子鱼市上一决高下,谁栽了谁抱着脑袋从鱼市上滚出去。傻哥哥脊背上“滋滋”冒着白烟,一股子燎生肉的焦煳气息弥漫开来。傻哥哥提着鼻子吸了吸气,赞道:“香啊,真香啊!”
四合鱼锅伙的徐老蔫和三棒槌二位,眼睁睁看着人家这一整套活,可比他们的花哨多了,不由得怔在当场,哑口无言。
鼎爷拖着长腔招呼一声:“给三位兄弟披红挂彩!”众混混儿将一床大红缎子被盖在傻哥哥身上,也得把大门口的三棒槌摘下来,可是钉子帽都砸平了,那还怎么摘?有几个心黑手狠的,拉住三棒槌的两条胳膊用力一扯,钉在门上的双掌豁开两个大口子,登时血流不止。三棒槌二目圆睁,鼻洼淌汗,咬着牙愣是一声没吭。他也不敢吭声,按混混儿的规矩,一旦呼痛叫疼,乃至于皱一皱眉头,那就算彻底叠锅,这辈子甭想在街面上混了。混混儿们又拿出两朵锦缎红花,要往徐老蔫和三棒槌身上挂。他们二位本是上门寻衅的,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已然栽到姥姥家了,岂肯再受一番羞辱?秉合鱼锅伙的混混儿可不管那套,不由分说将大红花挂在二人胸前,有刚从响器行请来的吹鼓手开道,四个混混儿带了几个卸船的民夫做帮手,一同抬起门板。傻哥哥趴在上边,盖着大红缎子被,歪脖瞪眼一脸傻笑。
姜小沫冷眼旁观,估摸着两边要大打出手了,也跟在傻哥哥后头去看个究竟。众人在徐老蔫和三棒槌的引领下,敲锣打鼓吹着唢呐直奔四合鱼锅伙。陈家沟子鱼市上人声鼎沸,谁也没心思做买卖了,看热闹的堆肩叠背挨山塞海,嘈杂声几乎盖过了锣鼓点儿,比出皇会还热闹。
四合鱼锅伙大寨主阚金鹏闻声迎出来,身后跟着二十几个混混儿,在大门口雁别翅排开。秉合鱼锅伙那四个混混儿的其中一个,将门板一角交给旁边的弟兄,腾出手来一抱拳:“有劳四合大寨主出门相迎!您这两个兄弟,给您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我们寨主爷的回帖在此,请您老过目!”说完掀去盖在傻哥哥背上的大红缎子被,斑斑驳驳红黄一片的烫痕,令人触目惊心。四合鱼锅伙的阚金鹏不动声色,撩袍迈步走下台阶,倒背着双手,低下头仔细观瞧。傻哥哥故意抬起头来挤眉弄眼,嘴里如同塞着破袜子,含混不清地叫道:“哎哟,这不是四合的大大大……大寨主吗?看见我背上的字了吗?这可是跟阎王爷拜把子——生死帖子!”阚金鹏喜怒不形于色,阴沉着脸说:“你这都快招苍蝇了,我得给你上上药啊!来人哪,取最好的外伤药来!”手下一溜小跑进去,转眼拿出来一包咸盐,并非炒菜用的细盐,而是腌咸鱼用的粗盐粒子。阚金鹏抓了满满一把,撒到傻哥哥背上,然后蹲下身子,拿手使劲揉搓。傻子脸色骤变,全身一阵哆嗦,但也只在一瞬间,随即哈哈大笑:“舒服,真他妈舒服!谢谢谢……大寨主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