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车内传来抹慵懒冷漠的男人声音(第3/4页)
云氏摩挲着儿子的胳膊,柔声劝:“回头娘一定杀去唐府骂他……”
“你就知道在中间和稀泥!”周予安一把挥开母亲的手,指向外头:“你现在就去唐府,告诉他,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去姚州!我死都要待在京都!”
就在此时,花厅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走进来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她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穿着深色绣团福的夹袄,头发花白了,有些胖,生了对倒三角眼,薄唇略涂了点胭脂,面相瞧着很厉害,她正是定远侯府的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挥了挥手,让侍奉她的嬷嬷丫头退下,冷着脸走进花厅,直接挥了下拐,把云氏格挡到一边,可面对宝贝嫡孙的时候,又是副慈祥和善的样子,不住地抚摩孙儿的背,心疼道:“怎么喝这么多?太伤身子了。”
“祖母。”周予安含泪环住周老太太,柔声问:“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你明儿要上路,我怎么着都要等你回来呀。”周老太太眼里噙着泪花子,忽地瞪向云氏,啐道:“方才我在外头都听见了,唐家那下作小子屡屡算计咱们家予安,这回大娘娘分明是要把长乐公主指给安儿,偏叫他耍手段挖了去,坏了安儿的好因缘!那姚州是什么地方,穷乡僻壤,安儿打小锦衣玉食长大,你叫他去受那个苦?”
云氏心里实在是烦,但还是守着礼数:“母亲,官场里顺遂的能有几个?予安才二十出头,正是磨炼心智的时候……”
“呸!”周老太太打断云氏的话,“京都不能磨炼?非要去姚州?你去把唐慎钰喊来,老身倒要和他讲讲道理,受了我家那么多恩惠,凭什么要如此作践我家孩子!”
周予安烦道:“您找他有什么用,都已经板上钉钉了,他上头有什么内阁和司礼监的人撑腰,就凭您能说动他?”
周予安心里也是怵,怕老太太说出什么难听的,将姓唐的彻底得罪了,捎带着把长乐公主和陛下也得罪了,他只觉得有种无力感袭来,似有双铁手,扼住了喉咙,他将这种愤怒转移到老太太身上,“你不是大娘娘的表姑么,你去找大娘娘,让她在威武营给我安排个差事!”
周老太太面露难色,好声好气地哄:“这么晚了,宫门都下钥了,祖母怎么能见到大娘娘呢。”
周予安恨得跺了下脚,朝周老太太吼:“既这么着,您干麽常把大娘娘挂在嘴头子上吹嘘,到这裉节儿上就不中用了,我再也不想见你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姚州!”
说罢这话,周予安闷头冲出去,朝自己的院子奔去了。
……
夜色凄迷,周予安酒劲儿上来了,无头苍蝇似的冲进上房,把婢女都撵出去,这几日在拾掇行礼,屋里空了许多,他真是看见琉璃灯就烦,看见那红木柜子讨厌,于是抓起瓷杯茶盏,霹哩哐啷摔了通、砸了通,然后正面扑到拔步床上,大口地喘粗气,忽然,手指碰到个尖尖的东西,像信的一角。
周予安皱眉,从枕头下将那封信抓了出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瞧去,信封只有四个字:周予安亲启,字迹粗犷,似出自男人之手。
怎会有男人给他写信?
周予安牙咬住信封,撕开个小口子,倒出张纸,闻了下,带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气,他忙将信纸打开,纸上字迹娟秀,显然是女子书写的,是褚流绪。
周予安忽然就冷静了几分,眯住眼,细细地阅读。
“侯爷,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去扬州的路。
这个月,舅舅数次来信,说他病重,想见见我。
其实我心里差不多有杆秤,多半是他老人家眼见三年之期到,想要我去扬州,给我重新安排婚事。
听说侯爷要去姚州上任了,此一别,大抵今生没有再见的机会。
舅父慈爱,但舅母凉薄,我应当会住在扬州城外五十里处的梅花观里,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此情此爱压在心头多年,如若侯爷有怜惜落花之意,妾愿随侯爷远赴姚州,无怨无悔,若侯爷无意,就将此信烧掉,不必告知打扰,权当从未见过此信、此人。
妾身会在梅花观静候,两个月后,若君不至,妾身将正式出家,从此斩断尘缘,了无牵挂。
流绪手书。”
周予安看罢信,嗤笑了声,心里不禁讥讽了句:痴女。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阵敲门声,母亲轻声询问:“安儿,你没睡罢?娘进来了啊。”
周予安急忙将信塞进枕头里,依旧正面趴在床上“赌气”。
门吱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云氏进来后,看见满地的碎瓷片,摇头叹了口气,默默地走过去,坐到床边,替儿子脱下靴子,把被子拉下来,给他盖在身上,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其实老早前,慎钰就私下里找过她,直白地说想将表弟远调去姚州,可能数年内回不来,问姨妈同不同意。
同意,她当然同意了。
予安被老太太骄纵着长大,闯了祸,老太太放下身段去求老爷生前的同僚、挚友,惹了事,也有慎钰帮他扛着,她每每想管教儿子,却被老太太打断,人家老太太觉着自己曾养出个了不得锦衣卫镇抚使儿子,自然有本事教好孙子。
云氏心里恨得紧,瞧瞧,予安多好的孩子,现在都被惯成了什么样儿。
这回正好,等予安前脚去姚州,她后脚跟着去,老太太不是总把持着中馈不放么,如今可满足了她,好好地守着老宅,跟老太爷和老爷留下的那些姨娘庶子们争斗去。
“安儿,还生气着?”云氏柔声问。
周予安不想说话。
云氏笑道:“那娘问你,你究竟是气你表哥哄骗你,夺了你的姻缘,还是单纯地恨他这个人?”
周予安撇撇嘴:“这两者有区别么。”
云氏扶了下发髻,抚着儿子的头发,耐心地劝:“如果你气他抢了你的婚姻,好孩子,你细想想,公主回京都快半年了,她可曾宣过你?郭太后有意给你们做媒,她可是死都不同意的,说明这缘分本就不属于你,强求也是徒增烦恼,最后成了对怨侣。可若是你单纯地厌恨唐慎钰这个人,那么他说的任何话,不论好话坏话、真话假话,你一句都听不进去,何苦来哉,你看,他若是好了,总能看在你父亲和我的面子上,拉扯你一把,这回你从总旗升成千户,也是跨了好几级呢,多少人要熬十几年都不成。”
周予安冷哼了声:“他那是把我明升暗贬,那小子就是故意支走我的。”
“我觉得去姚州挺好。”云氏笑道:“你想想,你哥哥如今眼瞧着炽手可热,可自古党派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万一哪天登高跌重呢?你在京都,是不是也得连累你?不说别的,你王伯伯,八年前也是首辅呢,那可是权势滔天,还不是被先帝抄家流放,后头死在了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