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请不要碰我(第2/3页)

惟有一件,她混不过去。

小姐。

春愿想起了好多年前,她刚被小姐买回去的时候。

她是个又瘦又小又脏的泥猴子,小姐命她盘腿坐进浴盆里洗身子。

她这辈子第一次用澡盆,第一次在一个陌生女人跟前脱光了,羞得她环抱住身子,蜷缩成一团,越发像小猴子了。

小姐拉了张小矮凳,丝毫不顾及什么花魁千金的架子,大剌剌地分开.腿坐下,不住地给她身上撩热水,还用手给她搓身上的陈年泥痂,又给她打香胰子,笑骂:“害什么臊,咱俩身上的物件都一样,哎呦,当年我逃难过来,比你还脏哩,那灰一卷一卷地往下掉。”

她又想起了去年。

她和小姐同睡一榻,一块幻想着将来的好日子,小姐要当人家的夫人,她要学写字管账。

现在细想想。

早在留芳县时,在小姐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就留心到不对劲儿了。

唐慎钰让她去找金香玉借衣服被子,命她先去马车,那他去哪儿了?

他说他去撒尿了,可为什么他的手上带着血?他究竟去哪儿了!

他和周予安一块进留芳县,他去找老葛,周予安去哪儿了?

他说周予安去给小姐搜罗古玩字画去了,可那晚,她明明看见他背着装了字画的包袱来欢喜楼。

从去年到现在,她沉浸在了唐慎钰编织的精美曼妙的情爱中。

只顾着和那男人厮混调情,却忘记了小姐去世了,忘记继续怀疑周予安,进而继续查下去。

就两件事。

小姐并没有生过孩子。

还有,周予安那晚上肯定在欢喜楼,这就意味着,小姐,小姐她本有机会活下去的啊。

春愿放声大哭,狠狠打了自己两耳光。

她真不是个东西!

雷声轰鸣,雨越下越大。

春愿哭得几乎昏厥,她晓得自己怀孕了,不能情绪太激动,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

“邵俞!”

春愿喝了声。

门吱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邵俞弓着身,踏着小碎步进来了,他晓得今晚不对劲儿,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抬眼一瞧,大吃了一惊,公主几乎哭成了泪人儿,眼睛鼻子通红,眸子里没了往日的柔情蜜意,汪了一秋寒愁。

邵俞忙跪下,手抱在胸前连连祷告:“主子,奴婢不晓得您为何这般伤心,您要是生气打骂通奴婢都行,可千万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春愿抹去泪,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没?”

邵俞点头,眼里含着担忧。

春愿把放地下,冷声道:“准备一下,去鸣芳苑行宫。”

……

这场雷雨,来得急,去的也快。

乌云褪去,一弯明月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

官道上漆黑泥泞,从长安的方向过来数十人,前头有举着火把、灯笼开路的侍卫,后头有守护的卫军,中间是四驾的华车,离远看就像条火龙,朝鸣芳苑去了。

在公主凤驾后头,紧随着辆轻便的青布围车。

唐慎钰手里攥着马鞭,他身上的官服湿着,衣角往下滴着水,有那么两缕发丝站在侧脸。

郊外冷,尤其下过雨后,从山林子里钻出股寒气,四面八方袭来。

唐慎钰不禁打了个寒噤。

一个时辰前,雨停后,阿愿就出府出城了,未曾召见他,更别提和他说话了。

他怎么能放心,一路跟了过来,一旦有靠近的苗头,那些杂碎侍卫就拔剑,把陛下搬出来了,呵斥他离远些。

经过六月是非观那遭事,唐慎钰原本都戒酒了,可他这会子心里乱,猛喝了好几口烈酒。在出城的时候,邵俞派小太监偷偷给他擩了张纸条,上面写了几个字,将他的平静彻底打乱。

留芳县,乌老三。

乌老三是谁他倒不清楚。

但留芳县三个字,他可太清楚了。

当初他去留芳县前,掌握的有关沈轻霜的卷宗上,记载了沈轻霜来历平生,许多事都是寥寥一笔,譬如阿愿,这么重要的人,也只有一句话:沈轻霜贴身婢。

那么乌老三是谁?

能让阿愿在一日间变化这么多,绝非常人,定和沈轻霜有关,而且,可能是个知道沈轻霜底细过往的人。

如果真存在这样的人,那就……麻烦了。

唐慎钰呼吸粗重,连喝了数口烈酒,可腔子里依旧冷冰冰的。

之前他着急地想见她,想知道公主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现在,他竟想躲起来。

他要失去阿愿了么?

……

唐慎钰就这般紧跟在车驾后头,在官道上摇曳了许久,进了鸣芳苑。

那些侍卫这回倒是没阻挠他进皇家园林,但却不叫他接近行宫。

他心乱如麻,在弄月殿外来回踱步,甚至想买通小太监,将邵总管叫出来,可这都是徒劳的。

弄月殿也和公主府般,被侍卫围了起来,里头没有任何动静,人进不去,也不出来。

唐慎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太多了,只觉得头重脚轻的,也有些晕眩,可脑子是清醒的。

他坐在台阶上,极力地思考着对策,想着能用什么话术把她哄好了,可一旦沾着沈轻霜,她就是一根筋,无法变通说通的。

孩子!

唐慎钰燃起一丝希望,对,哪个当娘的会不再乎孩子呢,大不了,他们把这个孩子赔给沈小姐,就,就当成沈小姐孩子转世来抚养。

唐慎钰就这般惴惴不安了一晚,临到黎明时,他终于撑不住了,头枕在胳膊上,刚刚闭上眼,忽然听见背后的弄月殿传来开门声。

唐慎钰屁股如被针扎似的,立马弹起来。

这会子天还未大亮,宫殿外悬挂着的灯笼还燃着,阿愿从弄月殿里走出来了,她盛装打扮,穿着身牡丹红宽袖长袍,头发梳成灵蛇髻,发髻上簪了支金步摇,化了妆,面容平静而绝美,看不出任何伤心痛苦的痕迹。

唐慎钰有些恍惚了,忙往台阶上冲:“阿,公主!”

春愿接过邵俞手里的食盒,拎起长裙,慢悠悠地走下台阶,走到唐慎钰跟前,看着眼前这个颇有些狼狈的俊朗男人,笑着问:“在外头候了一晚?”

“哦,哦。”唐慎钰木然地点头。

她还和之前那样温柔可亲,只是,眼里布满血丝,透着冷漠。

“殿下,我想和你单独聊几句。”

“好呀。”春愿颔首,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未央湖。”说着,她停下脚步,扭头对身后的男人笑道:“就像上次一样,你划船,我坐船,咱俩说悄悄话。”

……

昨夜下了暴雨,未央湖面浮起团厚厚的浓雾,湖边的垂柳枝条浸泡在水里,天还阴着,仿佛又在酝酿着场雨。

春愿坐在软垫上,把食盒放在脚边。

她侧身,撩了把湖水,凉飕飕的,用余光瞧去,唐慎钰这会儿正站在前面撑船,他身上穿的官服虽说干了,但经过雨,就显得皱巴巴的,这人一直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