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6/8页)
伙计得了这话,知晓周梨是品茶的行家,只夸了几句说着:“小姐说的正是了。”又问可还要什么其他的茶点。
周梨问了殷十三娘,见她也没有什么要吃的,便让伙计的挑着两样店里的招牌来。
不多时,伙计就将茶点端了来,听得外面来了客人,又忙着去接引。
周梨这里临窗而坐,捧着茶正好面对车行,只见里头的伙计都忙里忙外的,果然这一阵子生意是极好的。
正看着,忽然听得邻桌客人的声音略有几分耳熟,出于本能的意识,她转头瞧去,正好对上一双朝自己这里瞧过来的眼睛。
她微微一怔,只朝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转过身来,不愿意再多做理会了。
柳小八也没想到,只不过是陪着的纳新小妾出来听戏,路过这车行,便想着换了车篷和帘子,却因人多要排位,他那里多使银子人家也不应,外头又燥热,便在这里吃茶歇气。
不曾想竟然遇着了周梨。
自打自己一跃龙门发家致富后,他最想见的其实就是周梨他们这些人,自己这满身的富贵不能叫他们看到,总有一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但他又十分清楚地晓得,自己这些银子终究不是正经来路得来的,依照周梨他们的品性,未必会羡慕自己此刻的荣华富贵。
所以他又怕看到周梨他们。
可人越怕什么,就总是遇着什么。起先觉得这芦州城真大,没有他柳小八一处安身立命之处;现在又觉得芦州城可真小,陪着小妾出门一回,都能遇着周梨。
那小妾是新纳的,才进柳家大门不过两三日,他图个新鲜,也愿意哄着对方。
但对方并不认识周梨,如今见他只直勾勾地看着周梨,心生不悦起来,使了小性子,那好似春露一般娇滴滴的声音嗔着:“八爷,你怎么不瞧妾身,难不成妾身还不如她好看?”
说罢,不等柳小八反应过来,就指着周梨品头论足,“她干巴巴的前胸贴后背,妾身可瞧不出来哪里好看了。”
她生得是美貌的,说话的嗓音又似那莺儿一般婉转,这般的语气又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是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的。
她也深知男人都喜欢吃这样一套,所以还故意把嗓子给夹起来,于是又多了几分幼态。
可是哪里晓得柳小八这一次并未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好言哄她,反而毫无征兆,一巴掌就狠狠甩到她的脸上去,眼里的怒火是丝毫不掩的,“你个下贱胚子算么什东西?竟然还敢对她品头论足?”
那小妾叫他这忽如其来的怒火和一巴掌给打蒙了去,一旁伺候的小丫头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扶着这小妾。
周梨连带着茶馆里的旁人,也被这清脆的一巴掌和骂声吸引了目光。
柳小八打完之后,忽然又后悔了,不敢再看周梨。这一段时间他想了许多,他十分了解周梨的秉性,只怕如今这样的自己,好叫她厌倦。
但周梨也同四周的众人一般,朝他看了过来。
他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和周梨说:“她是个没有见识的,你不要把这话放在心上。”
转头又朝那红了眼圈的小妾怒声道:“还不赶紧滚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小妾的闻言,终是没有忍住,哭哭啼啼地捂着脸跑了。
她自打嫁过来,便是那正房的巧儿也不敢给她半分不好的脸面,以至于这些天的宠爱,也叫她不知道了天高地厚。
如今虽是不解为什么自己不过是说了那姑娘一句,就惹了八爷朝自己动怒。
但也不敢多待。
她走了,茶楼里的众人没得免费戏瞧,也都各自转身回去,继续说着自家的话。
周梨这里虽是愕然,但也是回了柳小八一句:“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伤皮肉,倒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她说完,以为柳小八应该也就追出去了。
哪里柳小八起身后,竟是坐到了她这对面来。
一旁的殷十三娘并不认识柳小八这号人,只将他是那对周梨有非分之想的,又见周梨不喜他,便要出手去拦。
但周梨见柳小八既然过来,便也抬手示意殷十三娘,叫她不必管。
柳小八坐下后,却是没有看周梨,只接了周梨递来的茶碗,垂头盯着那青绿的茶汤看,也不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这些日子想,我真是不个东西,不该叫巧儿那贱人给骗了。”
这话甲子一打开,似乎也没有那样难为情了,他顺理成章地朝周梨诉起苦来:“你不知我娶了她,实在是没有几天的好日子过,他家拿我做牛做马,又将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惹得邻里们怨气冲天,我那时候偏手里没钱,人也就没骨气,软绵绵的叫她拿捏着。”
周梨其实是不想听他诉苦的,但听到这话,心里有几分好笑,只差没有脱口就说,当初可没有哪个拿着刀逼他去和巧儿好,是他自己就是闹个众叛亲离,也要执意娶巧儿的。
为此连一心为他打算的亲婶婶都不管不顾了。
但周梨又晓得,说这些现在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能时光倒流了不是?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你如今家财万贯,妻妾环绕,该是过得好了。”既如此,和自己抱怨这些作甚?
然而柳小八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摇着头,“哪里好,没钱的时候我想着只要有钱了,什么都好。可有钱了,我又整日担心惶恐,只怕哪一日没了钱,大家又都离我而去。”
说罢,终于抬起头看周梨,可怜兮兮地说:“阿梨,我如今仍旧过得苦。”他眼下只盼望着周梨说一句,大家没怨他,还能像是以前那般走动着。他想只要周梨给一个台阶下,他马上就打发人去接婶婶回来替自己当家。
只是人生之事,哪里能事事如愿了?且覆水又难收。
周梨放下手里的茶盅,淡淡地看着他,“人生最苦,不过那生离死别罢了,其余的又算得了什么?全凭着你自己的心境来决定罢了。”
她说到这里,起身作势要走,见柳小八也跟着起身,怕他纠缠自己,只无奈顿住脚步说:“你想要的那样多,你只会越痛苦。我说过,人的欲望如果和能力不能持平,超出了自己的能力,又不能选择正确的路途,那么这欲望给你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