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5页)
因此她这次如果真死在了全州,也不怪哪个,和公孙曜在一起,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早前已经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光阴,若真是阎王要他们的命,那这接下来的几日,也要在一处。
她亲自将石云雅和韩知意给送出了城去。
那石云雅该说该交代的都已经和周梨说完,也就不过是上官飞隽要多看着些罢了,免他长大后走上歪路去。
至于这韩知意,如今面对着周梨却是沉默无言,周梨看着他那
眼脸下不知道多少夜晚没休息好而产生出来的一片青紫,只故作轻松地露出个笑容来:“我等你们回来,家里屏儿姐母女也等着你,千万珍重。”
“好。”韩知意点着头,这一次的瘟病比不得以往。以往的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这一次只要一感染了,忍不住抓破皮,就没得救。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已经强健到可以抵抗着病毒,但作为一个大夫,面对着无数的灾民,他先是一个大夫,才是别人的丈夫。
所以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他作为医者的使命。
只是这一个‘好’字说完,他与随行的众人一般,都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沉沉死气。
这一次,他也忍不住想要乞求着远在边陲的紫萝山鬼,也保佑自己和这些可怜的老百姓们一回。
他也曾和女儿一起串过茉莉花串,叠过刚从山民们手里买回来的荷花,送往清唛河边的南广场那山鬼神庙废墟里,虽是丑了一些不算美观,但那也是他的诚心。
周梨哽咽着,忍住了最后的哭声,依旧保持着那个艰难露出的笑容。
直至目送着他们的离开,她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了。
每日城外要焚烧的除了那些传播瘟病的黑鸟,还有着无数的尸体,黑色的烟熏从城外远处的林子里不断升起。
使得这城中的空气里似乎也含杂着那血肉烧焦的臭味。
她绝望无力的哭声从阻挡在口鼻前的面巾里慢慢传出来。
然后有人给她递了手绢来,她伸手接过,擦了眼泪才要道谢,却见来人是一身风尘仆仆的白亦初。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随后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的确真实存在,连日来的心酸疲惫,使得这一刻看到这可靠的肩膀,她是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只是周梨终究是个理智的人,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慌里慌张地看着白亦初:“你来了,屛玉县怎么办?还有朝廷那边?”
白亦初同样带着疲惫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朝着城外那缕缕焚烧尸体的青烟看去,“全州都这样了,哪里还顾得上朝廷?”他来这里,是因为他也要去全州,便是那里还有一个活人,都不能就这样放弃了,用焚烧的方式解决。
而周梨听到他的话,对于朝廷又一次的失望,哽咽着说道:“他们就给了二表兄几百个人,一路昼夜行军,到那磐州就留了一部份人,到了全州本就所剩无几,如今他还感染了瘟病。”
反而是那李司夜,听说派头十足,光是扛着彰显皇帝的明黄色金龙旌旗的闲人,就有上百个。
只不过他们的队伍,还没出业州呢!而磐州那边因没早前像是灵州一般驱赶那些黑鸟,也有不少人感染了瘟病。
李司夜的人,怕是也要在磐州留下来的。
所以这全州,如何是能指望得了朝廷?想到了这里,周梨看着眼前的白亦初,才发现他已是整装待发的模样,一时吓得忙抓住他的双手,“怎么,你也要去?”
“阿梨,我不能不去。”当年遇着芦州的天灾,因是年幼没有那个能力,可如今自己是一方官员,也有这个能力,就不能不去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一如屛玉县那半夜流淌在院中花草上的月光一样,那样的美好。可是这说出来的话,又是那样的决绝,不容任何人拒绝。
周梨紧握着他的手,终于是缓缓放下来,用那哭过后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保重!”
她要放手了,可这个时候白亦初却忽然将她紧锁在怀里,连日赶来的他,几乎没顾得上梳洗,下巴上已经冒出些胡茬来,摩挲得周梨的额头有些疼。
但也是这份疼让她的脑子变得更清醒了几分。
她在这个时候听到白亦初在她耳边说:“阿梨,我回来后,我们成亲吧。我今日才晓得我原来是个极其自私的人,我等不得给你盛大繁华的婚礼了。”
周梨听得这话,忽然来了一股子疑惑,“哪个和你说我要什么盛大的婚礼了?”
周梨大概忘了,自己当初因怕成婚后怀孕,所以和殷十三娘说过。
没曾想,传到了白亦初耳朵里,竟然给他造成老这样大的压力。
一面也答应了他,“好,我等你回来。”又见队伍已经陆陆续续出城,便也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去吧,等你!”
白亦初这才万分不舍地松开了周梨那明显变得削瘦的身体,“好,你也要保重!”
周梨从未想过,自己和白亦初原来这一辈子,还要再经历过年少时候的生离死别,只是她也同样没有想过,眼下自己竟然会如此冷静从容。
她直至目送着白亦初带着物资的队伍浩浩荡荡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方收回目光。
在短暂的休息后,她又开始忙碌起来。
忙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事情,有的甚至都说不出个名堂来,但她的确是累。
夜幕又一次来了,地龙翻身后的第二场雨水洒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九月的秋色,使得这雨水也带了几分凉意,她添了件衣裳,打着灯笼从寓所出来,却见着那日去罗又玄跟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罗孝蓝。
罗孝蓝用那满是倦意的声音说道:“周姑娘,我得空了,以后我跟在你身边吧,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我。而且在这城里,我比你还要熟一些。”
她的声音有着天灾后大家惯有的沙哑,那是痛哭过后的明显特征。
不过周梨的关注不在她的声音和苍白的脸色上,而是她头上的白花和胳膊上拴着的一缕粗麻。
周梨那一瞬间只觉得心忽然从万丈高楼低落到了平地,这个急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至好一会儿才盯着罗孝蓝问:“你祖父他?”
比起她的震撼,罗孝蓝反而异常的平静,“祖父享年七十有三,一生见过了大虞四位君王的起落,然却空有满腔热血和抱负,转辗左迁数年,最终于灵州结束他的一生。”她说完,目光环视着这连带着空气都是紧张的灵州城,“祖父是遗憾的,他说才等来了些热血儿郎,却没有亲眼看看未来的大虞是怎样的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