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绘桃源(1)(第2/5页)

——那又有什么办法,只是说会儿话,便欣然自喜;只是多看两眼,就要牵动心神……这是他的错吗?

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涌上了江辞月的心头,他忽然内心酸涩无比,既有心事被人揭穿的难过,又生出了对自己的嫌恶。

——“芳心暗许”,原来这都是“芳心暗许”……

他好笨,竟然到今天才明白,自己对同行的好友早就产生了不该有的狎昵心思……

江辞月低下头,只觉得手关节生涩,用了好久,才从袖里乾坤取出一张信纸。

在那信纸间,夹了一朵干燥的杏花,被保存得很好。

是那一天杏花微雨,段折锋坐在树下煮了一壶好茶,他们聊得多好啊。江辞月神使鬼差,悄悄从段折锋肩上取下一朵掉下来的杏花,夹在了信纸里,一直保存至今。

杏花至今香味犹存,令他眼眶突生酸涩。

——这算什么?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段折锋如今眼疾已愈、修炼资质出众,想必这些日子红袖添香、再添知己,若再进一步、合卺双修,想必双双青云直上,成为修真界又一对神仙眷侣……

前几日,段折锋问起“房中”一术,兴许就是在为双修做准备吧。

——而他只是个碰巧救了人家的师兄,怎么能挟恩望报,强迫他曲意逢迎,违背阴阳交合之道,一直同一个男子不清不楚地交往……

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卑劣,怎么会生出这么自私又龌龊的念头?就凭这短短几个月间的亲密,就妄想折辱前途无量的小师弟吗?

江辞月在树下久久驻足,始终没有前进一步。

——光是听见别人讨论这“游龙戏双凤”的桃色花边,自己就已经怒火中烧,差点要罚他们领上一两百个戒尺。要是再过去亲眼见到那两个女弟子和师弟亲亲密密的样子,他只怕自己丑态百出,恐怕从此连表面上的朋友关系都不复存在了。

轻轻吐气,江辞月将那信封放在了树下。

他闭了闭眼,眉目之间的情绪渐渐隐去,就像藏在了一副冰铸的面具之后,恢复了那立身持正的大师兄模样。

良久之后,转身离去。

灵犀山上云霞缭绕、四季如春。

不变的仙境中走着一个失意的人。

然而……

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江辞月走了回来。

他把那张信封拿了回来,仔细地用手指擦掉上面的灰尘,带着点小小的委屈。

——我、我就收藏纪念一下……不让师弟知道,总可以了吧。

……

江辞月不对劲。

江辞月很不对劲。

他已经足足三天没有来找过段折锋了,甚至段折锋故意翘掉了一日早课,江辞月竟然也没有气势汹汹地来敲门问罪。

段折锋:“?”

他沉吟片刻,看向脚边的小狐狸:“莫非是我什么时候又故意调戏他,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生气了?”

容雩也很茫然:尊主,您难道不是天天调戏他么……

段折锋深切地检讨了自己一番(历时两秒钟)。

然后他决定去找江辞月,看看小师兄到底是怎么生的气,用什么方法能哄回来。

然而,弟子们都说近几日没有见过江辞月。

大师兄颇有威严,众人也不敢多问,只当他是闭关潜心修行,或者是去师门的什么任务了。

段折锋嫌弃这些人没用,索性去问到霜梧真人。

霜梧:“啊,你说江辞月啊?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好像是进桃源绘卷闭关了。”

段折锋:“?”

他太了解江辞月了,后者闭关多半只是静室,还不至于失踪;只有在他真的不想见任何人的时候,才会选择在桃源绘卷里闭门谢客,“静一静”。

他怎么了?

这次回去后,连狐狸都好奇地在问:“江辞月真的很生气吗?平时他的气性最多持续两个时辰,从来不记仇,这次居然足足三天。”

段折锋思索片刻:“既然在桃源绘卷里,那就不愁找不到人——人虽进去了,但绘卷总还在某个地方。”

他想定之后,便直接走向江辞月的院子。

江辞月生性淡泊,自小修行之后,从不注重外物,因此他的小院陈设简单、家具简朴,倒是院落中栽了小小一方花圃,其中就有作为香料的白芷。

白芷是灵虚香的主要材料之一,灵虚香又称“三圣香”,为历代修行者所推崇,是灵犀宗主要使用的修行辅助之物。

段折锋总觉得江辞月从小是在玉阙宫里用了太久灵虚香,身上那股浅淡的香味就挥之不去了。世人往往认为这是灵犀剑宗修行勤勉、道心稳固的证明,不过……

段折锋也喜欢这股香味,却是觉得扒开江辞月衣服的过程令人惊喜。

当然,这样的机会前世并不多,容易被一剑扎个对穿。

此时,院子里只见纸人力士在呆呆地站岗,却不见江辞月本人。

段折锋神情自如地进了院子,纸人力士警惕地抬头看他——

他们同行数月,江辞月早就吩咐过纸人力士了,因此后者看见是段折锋,立马又低下头一动不动,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段折锋于是走向江辞月屋内,顺道将他晒在架子上的书都收了下来,从容的几乎像是屋子的另一个主人。他看到其中有一本书叫做《失明症漫谈》,虽然已经不再翻阅,但依然被爱护着。

接着他推开门,便先能嗅到屋子里有浅浅的香味,角落里的香炉已经熄灭,屋内十分冷清。

床褥、桌椅、书画、衣柜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知道江辞月平日没什么可供消遣的爱好。

段折锋直奔书桌,在桌面下摸索片刻,找到一个开关,打开了书桌夹层。

这一系列娴熟的操作,让狐狸看呆了:“……”

在夹层中,段折锋看到一个信封,拆开一看,里面只是一朵干瘪的杏花,也不知江辞月留着做什么?

此外,还有一只破旧的布老虎,一只黑不溜秋的纽扣眼睛掉了,被不同颜色的线笨拙地缝上去,看来主人很珍惜它。

“这是他唯一从家中带走的东西。”段折锋说,“仙道讲求什么‘了却尘缘’、‘不染红尘’,都不允许弟子回去找生身父母,甚至还要刻意去忘记。江辞月手里就这一只布老虎,藏藏掖掖十几年,不敢让人看见。”

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信封,旋即将两物又原样放回了夹层中。

继续在屋里搜索片刻,段折锋在博物架一角找到了桃源绘卷。

物似主人型,桃源绘卷也不知怎么了,卷成细细的一长条,灰扑扑地躺在角落中,流露出风干咸鱼般的气质。

段折锋将桃源绘卷展开。

只见其中屋舍俨然、田野开阔,依旧与先前别无二致,村民们正坐在村子中心,似乎在商讨些什么东西。在唯一的木匠家中,两口新做的桃木棺材停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