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第2/3页)

又跟众人说了几句就坐上马车离开了。

反倒是陈氏依旧站在门前,看着那张庚帖和聘定沉默不语。

直到梓兰提着心小声唤她:“夫人……”

陈氏这才回过神,一抬头,就看见那些人望过来的眼神,鄙夷、不屑、厌恶……全是她以前从未看过的眼神。

陈氏心下一紧,瞳孔也猛地睁大了一些,她下意识张口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最后只能在众人各色各样的注视之下咬牙拂袖离开,连素日里那点端庄的贵妇人模样也彻底摆不下去了。

转身的那一刻,她彻底沉下脸,压着嗓音怒斥身边众人:“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把东西给我抬进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陈氏说完便转身就走。

跨门进去的时候却再次摔倒。

梓兰忙过去扶她,语气关切询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啪”地一声!

重重的一记耳光落在了梓兰秀美的脸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眼睁睁看着梓兰那张清秀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因为不敢置信,她还偏着头,红唇也还微微张着,手也悬在半空,保持着去扶人的姿势。

陈氏在看到梓兰脸上那一记耳光的时候也愣了下。

她向来脾气不好,平日也没少苛待过自己身边这些下人,但对梓兰,她还是第一次动手。概因梓兰处事妥帖,是她的得力干将,这会看梓兰被打偏的半边脸,陈氏红唇微动,她张口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己这般丢脸,而这群没用的下人就知道在旁边看着,她那一点才升起来的微弱的情绪便又彻底湮灭了!

甚至因为这一记耳光。

她因为罗氏而遭受的难堪诡异地被抚平了一些。

下人就是下人!

她拿徐家没办法,索性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自己这些身边人,仗着现在外面的人看不到,她还出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是怎么办事的?眼睁睁看着我摔倒!还有这个东西,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她手里攥着一块抹额,是她刚摘下来的,现在便朝梓兰身上砸去。

刚才就是因为这块抹额,她才会被罗氏那个贱人那样羞辱!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徐云葭想嫁进他们家,讨好她不是应该的吗?

见梓兰呆愣着不语,像是被她打傻了。

陈氏心里不满,但到底是自己的大丫鬟,她心里还是满意梓兰的,便转过头骂其余人:“还有你们,徐家都打脸打到家里来了,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看明日不如直接找个人牙子把你们都给发卖算了!”

到底还在外面,陈氏也不好继续发作,怕外人瞧见。

不过这样发作了一通,她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也总算是消下来一点,而后也没看他们,径直抬脚先走了进去。

梓兰捂着脸颊。

有跟她交好的下人压着嗓音安慰她。

梓兰摇摇头,没说话,眼眶却一点点红了,她轻轻吸了下鼻子,见陈氏走远了,还是没敢耽搁,生怕跟得慢了,回头又挨一顿罚,连忙跟着陈氏的步子进去。

其余下人看着这副情形,不免都有些心寒。

梓兰平日最得二夫人宠信,没想到二夫人对她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她都如此,他们这些人就更算不了什么了,想到这,裴家这群下人心里都不禁一阵胆寒,也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感到无望起来。

……

裴郁回来的时候,裴家门前的热闹已经烟消云散了。刚才围得水泄不通的一条路,现在已经连只罗雀都看不见了,也就只有几个守在裴家门前的门房还在悄声说着话。

裴郁今日去山上采药了,卖草药换来的钱又去文轩斋买了一套新的纸墨,家里给的月银时有时无,不知道是陈氏没发,还是底下的人克扣了。

他也懒得去要,便自己寻谋生的道路。

采药卖钱、给别人写信读信,赚得虽然少,但他平日开销不大,积少也能成多。

裴郁今年已经十六,却没上学,陈氏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任他在府里自生自灭,想起来了给点月钱送点衣服,想不起来就由他自己过着,怎么可能还会特意送他上学去?而他那位常年在外的父亲裴家大爷裴行时更是从未想起他过。

裴郁年幼的时候还怀着一点孺慕之情去求过父亲。

那时他鼓足勇气,跟他的父亲说他想跟裴有卿一样上学去,他想好好上学考取功名以后让父亲也以他为骄傲,可迎接他的却是裴行时扔过来的酒盅以及一声饱含厌恶的“滚”。

那日裴郁额头被砸得血流不止,可连给他包扎的人都没有。

他刚出生那会还有个乳娘照顾他,乳娘原本在他母亲身边服侍,那是这世上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乳娘在的时候,他还有衣服穿有热饭吃,可自从他五岁那年乳娘死后,就再没有人管过他了。他就自己一个人摸索着给自己包扎了,再后来,他再也没去求过裴行时,无论活得多艰难,他都一个人咬牙挺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不被喜欢,也不想去他们面前碍眼。

没学上。

他就自己摸索着学。

积攒下来的钱买书买文房四宝,纸笔不够,他就在地上涂涂写写……这么多年,他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秋闱在即。

三年前他因病错失了机会,这次绝对不能再失去机会了。

裴郁远远走来,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像是抹不开他身上的那片乌云,他用一根白色布条梳起高马尾,额前的头发因为有些过长而遮挡住一只眼睛,他低着头垂着眼睫,看不见他浓睫之下眼睛里覆盖的情绪,但还是能感觉出他身上的阴郁。裴郁薄薄的两片嘴唇一直紧抿着,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都已经有些泛黄的白衣,背着竹篓,路过信国公府门前的时候也没停下脚步。

他住在西院。

有次家里来客人,他这样出来,陈氏觉得丢人,后来就不准他再从大门进出,裴郁向来懒得去争这些事,对他而言,大门后门都一样,反正后门离西院更近,他还能少走几步路。

承袭了三代的信国公府十分雄伟。

门前两尊栩栩如生的石狮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大,后面则是两人高大的红漆大门,两把铜环是重工所筑,那块高高悬挂的门匾更是开国皇帝亲手书写赐下来的。

和徐家一样,裴家也是开国功臣。

而比起子嗣凋零的徐家,裴家则要人丁兴旺许多,除了跟徐父一样驻守边疆的裴家大爷裴行时,裴家二爷裴行昭为吏部侍郎,而三爷裴行文也在通政使司担任文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