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是名为“异类”的标签(第2/2页)
万没想到,对方不戴眼镜也不瘦弱,甚至……一点不像个书呆子。
九月的天气,虽酷热不再,大火向西,但帝都多少还留着一些夏日的燥郁。肤色白皙的少年黑发如墨,眉眼浓艳,穿着一件扣子扣到顶的白衬衫,分明一张玩很大的脸,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生人勿近的禁欲感。
穿这么严实,不热吗?
才这样想,听到声音,那人将半举在身前的书放下,抬眼看过来。
“……找谁?”他脸转过来了,我才看清他左耳耳垂上还戴着一枚青金石耳钉。
“我找严初文,我是他朋友。”扫了眼室内,没瞧见严初文的身影,我走进寝室,朝少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你是?”
听到我是严初文的朋友,对方脸上的表情松了松:“他倒水去了,我是他的室友……”他略作停顿,“你可以叫我摩川。”
后来我才知道,他初见我时那样警觉,是因为把我当做了他们系里那些找各种借口跑来骚扰他的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没主动提及过,但他是层禄族下任言官的事还是不胫而走。加上他又是这样一幅相貌,开学以来,时不时就会有人突然敲响他们的寝室门。或问他要联系方式,或把他当做人生导师畅谈理想,更有甚者,还想直接将他当做研究对象、活体材料。
他烦不烦不知道,但严初文确是深受其扰。于是小严同志一状告到了系主任那儿,表示自己的休息受到了严重影响,少数民族同胞的隐私也得不到保障,要求系主任给个说法。
系主任十分重视,当天就与各班导开了个会,那之后他们才总算重获清净。
“我叫柏胤。”我伸出手,问出了一个大多数人见到他第一眼都会问的问题,“你是混血吗?”
别的不说,光那优秀的T区眉骨,就不是普通夏人能拥有的。
他盯着我的手看了半晌,没有回我,也没有动。
我顺着他的视线,反应过来,掌心朝上道:“啊,这不是伤口,是我小时候摔跤留的疤。”
我的右手从掌根到掌心有道鲜红的竖疤,具体忘了,但好像是四五岁的时候摔跤摔的,长好后猛一看就跟道新鲜的伤口一样。
“不是,我是层禄族。”少年说着伸过手来,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握了下就松开了。
我了然:“怪不得。”
那之后我跨坐在严初文的椅子上等他回来,摩川继续坐回去看书,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严初文说得不错,他的这个室友确实不爱说话。
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不时扫一眼对面少年的背影。
层禄族……是不是在山南的那个?我好像跟严初文他们去过。印象里又偏又落后,还特别野蛮,那样的地方竟然出了个大学生……
脑海里浮现一双又痛又狠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忘了当年那个少年的长相,只记得应该是很漂亮的一张脸。盯着摩川宽阔的肩膀,以及因为低头看书而露出的那截白皙的脖颈,我心想,可能和眼前的这个一样漂亮。
忽然,手机轻响,来电铃声将我的思绪拽回现实。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可爱的男声:“你在哪儿啊?我下课了,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呀?”
“在我朋友寝室里,我说好了等会儿和他吃饭的。”我抬头看了眼摩川,见他仍然专心看书,没受我影响,也就没有刻意回避。
“哪个朋友?我们学校的?”
我低低“嗯”了声。
“那我也来?”对方小心试探。
我倒是没意见,但总要先问过严初文:“我问问,等会儿给你消息。”
“好嘞!”他压低了声音,发出“么啊”一声,“爱你~”
老实说,对方叫什么长什么样我早就忘记了,只记得好像是个娃娃脸,新生军训上认识的,大着胆子来搭讪,问我是不是单身,要不要处处看。
我那时正好被柏齐峰烦得要死,心里逆反一起就答应了。不过这段恋情维持的很短暂,交往了没三个月就分了。他提的,说我给不了他安全感。
挂了电话,室内只余细细书页翻阅声。
心头一动,我趴在椅背上,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摩川,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反正多一个是多,多两个也是多。
翻阅声倏地停止,摩川微微偏过头,脸上有些惊讶。不过很快,那抹惊讶便消失不见,换上一副礼貌却疏远的微笑。
“谢谢,不过不了,你们去吃吧。”
我怕他以为我是跟他客套,就又劝了两句:“一起呗,就吃个便饭。”
“真的不用了。”
见他确实不愿,我也只好放弃:“行,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话音刚落,那头严初文就拎着个水壶进门了。
“你这么早就来了?我刚还想给你打个电话呢。”他将水壶放到窗台下,道,“去西门马路对面那家吃吧,那家的回锅肉不错。”
我站起身:“介意等会儿加个人不?”
“谁?”
“男朋友。”
严初文大惊:“才开学两个礼拜你就有男朋友了?”
我一挑眉:“怎么了?咱们学校有规定大一不能谈恋爱吗?”
“倒也没有,就是你这脱单速度也太快了。”严初文局促道,“我这也没有准备……你好歹早一天通知呢?我还能去买个见面礼。”
我几步过去勾住严初文的脖子,笑道:“就随便吃个饭,你土不土啊还见面礼,要不要事先跟你递个帖子啊?”
他扶住歪斜的眼睛,道:“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俩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快到门口时,严初文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摩川,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我正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刚刚邀过了,视线一偏,与少年微凉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摩川同我毫无预兆地四目相对,可能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对方就移开了目光,但我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
跟起初无关痛痒的打量并不相同,那是种微妙的审视,带着只有他本人明了的严格标准,不过须臾,便把我分门别类,打上标签。
“不了。”他笑着对严初文道,“不合适。”
那是名为“异类”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