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去见你(第2/3页)
雪烟又闻了闻花香,神色平静。
法官:「为什么要起诉父母?」
小男孩声音颤抖:「因为他们生下了我。」
陆京燃注意到,雪烟动作一瞬停住,僵着身子,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情绪不再游离,坐直了身体,眼神也牢牢地挂在屏幕上。
电影采取了倒叙的手法,抽丝剥茧地阐述了赞恩的前半生。
他们一家都是住在旧城区的难民,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赞恩没有身份证明,没有上学,需要照顾比他小的弟弟妹妹,还要打工为家里补贴家用。
他本可以一直忍受这样黑暗的生活,直到他的妹妹“开花”了,发了身,来了初潮的女孩,意味着可以出嫁了,可以卖给别人为家里换取利益。
赞恩决定带妹妹逃离这个深渊,不幸的是,他失败了。
父母将痛哭的妹妹拖上了摩托车,亲自送到了她未来丈夫的家里。
绝望之下,赞恩离家出走,开始流浪。
电影充斥着人性的卑劣,穷是原罪,在苦难的重压之下,为了苟活下去,人人昧着良心,抛却道德感。
因此画质也显得晦暗阴沉,导演采用尾随的镜头,窥探的角度,纪录片式的画面更显得真实,看得人心头发冷。
随着剧情的推进,陆京燃发现,雪烟开始发抖,抱着膝盖,死死盯着屏幕。
光线太暗,他看不太清她的神情,虽然担心她,但又不想打断她的沉浸式观看,于是没说话。
妹妹难产死了。
她才11岁,赞恩疯了,提着刀捅了男人。
画面一切,赞恩被关押进了专为未成年设立的鲁米耶监狱。
他给时事节目打了电话,他说——
「我希望大人听我说。」
「我希望无力抚养孩子的人,别再生了。」
「我只记得暴力、侮辱或殴打,链子、管子、皮带,我听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是“滚,婊子的儿子”,“滚,你这垃圾。”」
「生活是一堆狗屎,不比我的鞋子更值钱。我住在地狱里,我像一堆腐烂的肉。」
「生活是个婊.子,我以为我们能做好人,被所有人爱,但上帝不希望我们这样,他宁愿我们做洗碗工。」
光影忽明忽暗,像波光粼粼的银河,晃漾在他们的脸上,鲜艳又晦涩。
雪烟咬着手背,哭得稀里哗啦,是无声的,她的负面情绪似乎总是这样沉默。
“都和你说议题沉重了。”陆京燃无奈,抽出张纸巾:“泪点低,还非要看,小哭包。”
“别管我。”她抽抽噎噎的,鼻音很浓,瓮声瓮气的。
还挺凶。
陆京燃瞅她:“你就会窝里横是吧?”
雪烟抬头,眼底水光晃漾,哭得鼻尖通红,看着可怜极了。
她猛地拽起他的衣角,低下头,用力地在脸上撸,不知道的,还以为害她哭的是他。
她劲儿大,陆京燃半个身子都被扯了过去,窸窣两声轻响,腿边的玫瑰被压蔫儿几支。
他不带任何情绪看着她,声音却低沉:“戏弄我呢?”
胆子倒是大了许多。
雪烟松开,脸是干净了些,衣角也糊得不成样子了,眼泪、鼻涕是一点也没客气往他身上招呼。
“谁敢呀?”小混蛋还睁眼说瞎话。
“你也好意思说这话。”陆京燃笑了下,眼神温柔,她现在说什么都也不计较的样子。他又扫了眼桌上的牛奶,一口也没喝,“行了,喝完牛奶,赶紧去睡。”
雪烟缩在沙发里,双腿微曲,低着头,黑发散落,松散挂在肩上。
有几缕发根幽幽垂落在玫瑰花上。
她忽然唤:“陆京燃。”
“嗯?”他轻应了声,声音懒散温柔。
“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
“你能低头吗?”
这是她今天提的第二个要求,陆京燃安静片刻,缓缓弯下腰来,因为太高,他腰伏得极低,头也低下来,这姿势他并不舒服,不过他没有异议。
“怎么?”他问。
“你有想过一个问题吗?”雪烟头枕在膝盖上,眼眸黯淡无神,抬起眼皮,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对上他的眼,“你真的想出生吗?”
“不想。”
他应该要鼓励她的。
陆京燃知道,她现在情况特殊,他应该给她灌一些所谓的鸡汤,免得她想不开。
但他不认为她会想听,从第一天认识她,他就知道她冰雪聪明,无论他是否掩饰,她会思考,也能轻易看穿他的谎言。
他也不屑撒谎。
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雪烟有些惊讶:“为什么?”
“很奇怪?”他挑眉,去拨弄她乌黑的长发,神色漫不经心,“我家除了有点破钱,内里可是一摊烂泥。”
雪烟皱了下鼻子:“这话我听着有点像炫耀。”
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换句话来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她没敢说出来。
“你还仇富啊?”陆京燃忍不住笑,指尖在长发间绕啊绕,力道轻,让人心头也直发痒,“给你听听我的故事?”
“好。”
他面色不改,声音却低沉:“我妈很早就结婚了,她年纪轻,识人不清,就上了我爸这艘贼船。我爸当年一穷二白,除了学历好些,也没什么能让我外公外婆看得上眼,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家里的事,雪烟静静听着。
“他们替我妈找好了联姻对象,我妈一开始还不听,但到底血浓于水,拗不过我外公外婆。要么说陆明峰毒呢。”说到这,陆京燃冷笑一声:“在这时候,他让我妈怀孕了,于是没办法,只能奉子成婚了。”
“然后呢?”
“他在外公外婆面前伏低做小,顺利进入了集团,也算有点本事,项目做得风生水起,渐渐就打入了集团核心。再后来,我妈婚后就做全职太太了。”
陆京燃面无表情,用无奈且不屑的语气,平淡地叙述:“陆明峰很快就变了,忙得脚不沾地,经常有家不回,时间久了,我妈也就得了抑郁症。”
“他们开始吵,吵得不可开交。一开始还想瞒着,后来瞒不住了,在我面前火气上来了,两人还会互砸东西。”说到这,他无奈笑了下,“有次太厉害了,我妈拿了刀,我去拦,不小心划我身上了。”
雪烟吓了一跳:“你怎么不躲远点?”
陆京燃并没有解释。
那一年,他还小,对家庭还抱有希望。
外公外婆相继离世,他大受打击,真的不想看家里人再针锋相对了。他哭得厉害,明明也害怕,但没来得及思考,就冲上去了。
那时的胡云真已经失去理智了,收不回手,刀尖狠狠划过他的大腿,出血得厉害,当场就被送到医院,缝了很多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