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第2/2页)

于是,他当众向基督山伯爵提出了生死决斗。

基督山伯爵从容自若地接受了仇人儿子的挑战,并且十分笃定,他自己绝对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然而,就在决斗前的那一晚,梅尔塞苔丝找到了基督山伯爵。

她坦诚自己早就认出了基督山伯爵,认出他就是昔日的爱德蒙·唐泰斯。她悲哀地请求基督山伯爵不要杀了她的儿子,哪怕基督山伯爵告诉了梅尔塞苔丝当初费尔南陷害他坐牢的真相,梅尔塞苔丝依旧哀求基督山伯爵不要在决斗中伤害阿尔贝。

“可是,如果我答应您放过您的儿子,那就意味着死去的人会是我。”基督山伯爵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跪倒在地的梅尔塞苔丝,缓缓说道。

梅尔塞苔丝微怔之后,依旧神色凄楚地请求基督山伯爵放过阿尔贝,放过她心爱的孩子。

见状,基督山伯爵的心中未尝没有产生动容之情。

倒不是他对梅尔塞苔丝仍然存有眷恋,而是无论爱与不爱,他都很尊重梅尔塞苔丝,也尊重她作为母亲的这个身份。或者说,对于基督山伯爵来说,面对着一位母亲为儿子留下的滚烫泪水,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察觉到自己的心绪起伏变化,基督山伯爵沉默了下来。

他忽然记起裴湘曾经对他的巴黎之行的担忧。

那时候,她尚且不清楚他的爱慕之情,还以为他心中除了仇恨外已经再无多少牵挂,便觉得他极有可能会因为故人的泪水与哀求而心灰意冷地放弃走完复仇之路,甚至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而当初的基督山伯爵在听完裴湘的猜测与不安后,一边觉得心里又暖又软,一边又有些黯然于她还不知道他对她的眷恋与不舍。

他怎么会没有牵挂?这人世间,早就有了让他念念不忘的幸福憧憬。

“那时,我会因为已经得到了一份珍贵纯粹的友谊而万分不舍,而如今……”

基督山伯爵想到今晚一直未曾出现的心上人,眼中划过一抹恍然。他想,她大约已经猜到梅尔塞苔丝会来请求他放过阿尔贝,所以,她在等他做出选择。

“从来就只有一个答案的。”黑发男人极为平静地想着。

与此同时,他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梅尔塞苔丝,语气庄重又严肃地说道:

“德·莫尔塞夫夫人,依照我对您的了解,您不是那种心安理得地要求别人放弃生命的人,尤其是您已经了解了当年的真相。

“那么,既然您现在请求我不要伤害子爵先生……我想,您随后一定也会想方设法阻止子爵先生伤害我,对吗?

“我不清楚您会采取什么方式阻止您的儿子替父报仇,也不清楚年轻气盛的莫尔塞夫子爵会有什么的反应。但是,倘若我答应了你的请求,倘若我承诺束手就擒,那就等于把性命交托在了您和您儿子的手中。”

“哦,爱德蒙,如果您选择宽恕我的儿子,你们之间就没有必要发生决斗了。”

“这不可能!”基督山伯爵立刻沉声否定,“我的自尊不会允许我向仇人的儿子以及他的朋友们主动求和的,我亲口答应的决斗也不会取消。所以,不伤害子爵先生的唯一办法,就是由我来流血,流尽鲜血。”

“不,不会的,爱德蒙,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有办法,请相信我!”梅尔塞苔丝凄惶地摇着头,目光中的脆弱渐渐被一抹坚定所取代。

基督山伯爵异常平静地望着梅尔塞苔丝,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吧,如果您的办法的确起效了……您成功阻止了莫尔塞夫子爵先生,结局就是我能够活下来。可是,如果您的方法失败了呢?您的儿子自然还会心无挂碍地和我展开决斗,替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仇人洗刷屈辱。而我却要因为今晚许下的诺言而不得不主动放弃生命……呵,莫尔塞夫夫人,您考虑过这样的后果吗?”

基督山伯爵说话时的神态和说出的内容让梅尔塞苔丝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确实猜测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在得知费尔南就是陷害基督山伯爵蒙冤入狱的元凶之一后,梅尔塞苔丝就已经有了打算,就是要把所有过往与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儿子。

以她对阿尔贝的了解,只要他知道了他的父母是如何伤害过基督山伯爵后,就肯定会放弃这场决斗的。没有了决斗,基督山伯爵和阿尔贝自然谁都不用受到伤害。

——这样看来,哪怕基督山伯爵不承诺不会伤害阿尔贝,其实也没什么。

可梅尔塞苔丝却一直在请求基督山伯爵不要杀死她的儿子,执着地想要他的一个保证。她这样坚持,或许因为那次夏日舞会上的意外发现令她感到不安,或许是因为她在隐隐担心基督山伯爵会因为憎恨费尔南而迁怒无辜的阿尔贝……

虽然以梅尔塞苔丝对曾经的爱德蒙·唐泰斯的了解,他不是那样铁石心肠的男人。可如今物是人非……她终究是一位母亲。

梅尔塞苔丝泪眼朦胧地望着面容已经非常陌生的黑发男人,喃喃道:

“阿尔贝会伤害您?不,不会的,爱德蒙,我了解阿尔贝,那是我亲手照顾养育的孩子。如果、如果我对他说……他一定不会坚持之前的选择的,他是个好孩子。”

基督山伯爵叹了口气。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一边垂眸检查次日决斗时要使用的武器,一边淡声拒绝道:

“莫尔塞夫夫人,换做是以前的话,我也许会答应你的请求,并坦然做好赴死的准备。因为我会悲观地认为,我的前半生遭遇了不少苦难,如今已然了无牵挂,那何必再让一位母亲失去心爱的儿子呢?

“可是,现在不行了,莫尔塞夫夫人。因为我早就把自己的后半生许诺出去了,我的性命,既是我的,也不是我的。所以,我不能答应您的请求,不能把能否活下去的选择权交给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