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chapter 95(第2/3页)
走近病房,听见燕回南在说话,男人声音很低,有些颓唐:“你不要怪自己,你才多大呢?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用,我要是能力强点。你要是生在好点的家庭,就不会遭遇这些。要是那样,你的人生该多好啊。是吧,佩敏?”
女人很轻地抽泣。
“我是个大老粗,想对你好,又不知道怎么办。对你要求也多,可我自己又算是个多好的爸呢?我哪儿都不好,还要求你干什么?儿子,爸爸不懂的地方,去看医生;爸爸不对的地方,到时听医生的都改。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好,但我尽量。可还是要说一句,老子没想过丢下你去要个新孩子,你是我跟你妈妈的第一个孩子,爸爸怎么可能……”他哽咽起来,“给他起圣雨,是希望像初春的雨一样,给家里也给你带来生机跟希望。老子跟你发誓,这话有半点……”
燕羽像是不想追究,声音很哑:“我想喝水。”
燕回南忙不迭道:“佩敏,水。”
黎里在外头等了会儿,听于佩敏问:“嗓子还是很疼?”
燕回南道:“洗了胃,怎么会不疼。”
黎里这才推开病房门,室内安静了。燕羽靠在病床上,正喝水,目光移过来,定在她脸上。
她冲他一笑,拿出怀里的打包盒,说:“我给你带了小汤圆酿,桂花糕。”
燕回南说:“洗过胃,暂时不能吃这些。”
黎里一愣:“那叔叔阿姨你们吃。”
于佩敏微笑:“我吃吧,我喜欢吃。”
床上,燕羽伸手要那碗汤圆酿。
于佩敏说:“你吃不了。”
燕羽涩声:“喝汤。”
黎里端着汤碗,拿了勺子;他伸手要接,但她已舀了甜汤到他嘴边,他张口含住,有些困难地咽下去。
“好喝吗?”
他点了下头。
黎里吃一勺小汤圆,就给他舀一勺汤,两人倒和谐。
燕回南在一旁别着头,没说什么。
慢慢把一碗酒酿吃完,燕羽看窗外,雪还在下,他说想出去走走。
燕回南正要起身,燕羽说:“我和她去。你们回去吃晚饭吧。”
于佩敏说也行:“我们晚点再来。黎里,麻烦你陪他一会儿。”
黎里说好。
燕回南找来轮椅,给燕羽裹上羽绒服和围巾,扶他坐上去,又给他穿上厚厚的袜子和棉鞋。父亲蹲在地上给他穿鞋时,燕羽看着他头顶几缕发白的发,伸手碰了碰。
燕回南顿了顿,几秒后才抬头,把儿子羽绒服拉链往上拉了些,说:“出去透透气就回来,别待太久,冷。”
燕羽嗯一声,黎里推他出去了
打开顶楼的门,风带着清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楼顶白雪皑皑,人迹未至,雪地像一张巨大的白毯。天没黑,雪还在下,江州的屋顶都沐在白雪中,空旷而辽远。
“冷吗?”她低头问。
他摇头。
椅轮和她的脚步在雪地上碾出清脆的咯吱声。
她将他推到空地中央。燕羽抬头望,纷纷的雪花扑面而落,降在他脸上,脖子里,融化掉了,冰沁沁的。
“昨晚开始下雪的?”
“嗯。”
黎里蹲下,手指在雪地上戳了个洞:“你从江堤上走去船厂时,有没有想起我?”
燕羽没答话。黎里将手指抽出,已冻得通红。她抬头看他,他正看着她,隔着飞舞的雪,他的眼睛清清的,像化了雪的水。
“想起我了你还……”她话没说下去,又在雪地里戳了个洞。
燕羽看着她垂头蹲地的模样,想说对不起,但觉苍白。他稍稍前倾,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发丝上沾了不少白雪。
她的手定在雪地的小洞里,没有动。任他摸着她的头,两人凝固在飘雪的黄昏里。
世界很安静,远处街道上的车轮声像一道模糊的浑音,悬在天外。近处,似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对不起。”再苍白,他也还是说了,“对不起,黎里。”
黎里盯着雪地,眼睛发疼,她吸口气,说:“在帝洲那天晚上,你觉得是我的累赘,差点想和我说分手,对不对?”
“嗯。”那种伤害到了她、厌恶自己却无法停歇的消沉感,此刻还清晰。
“怎么又没说呢?”
他睫羽垂下,咽了下发疼的嗓子:“你会很伤心。也觉得我看轻你。因为你不是那种不能共患难的女朋友。要是跟你说了,你就再不会做我女朋友了。哪怕我再去找你,你也不会答应。”
黎里心一疼,就算在情绪黑暗至极的那时,他竟还能想到死守到这层底线。她不去想他那刻的心理挣扎,只笑一声:“你倒是了解我。”
一阵风吹着白雪过来,他迎风微微眯了眼:“还有……”
“还有什么?”
“以前,有过濒死的时候,好像见过那个世界的人。他们会问我,在这里还有牵挂的人吗,爸爸妈妈什么的。要是和你分手了,女朋友那一栏就没有你了。”
黎里的眼睛一下酸胀起来,泪水沉甸甸坠在眼眶里,头一低,就砸落进雪地里。
“黎里,我从没拿你当外人,也不是没想过未来。我……没骗你。”他眼泪亦落下,“昨天,我倒在小屋里,很害怕,怕不能给你解释清楚。黎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也没有一天不想求生。”
重度的抑郁,让他每天从苦梦中苏醒尚未睁眼的一刻,身体仿佛设定好一般注入一剂消沉的空茫,人生无意义。可在睁眼的一瞬,他又会挣扎着让自己摆脱旧梦,去进入有她的这个世界。
甚至在最好的时候,很多天里,他只有苏醒那一刻的低压,甩掉之后,余下都是美好。可或许正是如此,他以为凭自己就还能挣扎,能对抗病魔,可没想失败的打击迎头而来。
“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在努力,燕羽。”黎里哽声,“也知道你那天说的话,不是真心的。是情绪控制了你。”
“我只是,也以为我能好、能做到、能解决。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感觉真的在好。每天都有开心,是真的。都想活下去,也是真的。只是……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那么无能、脆弱。那时,我以为我能处理好,然后继续每天和你在一起。但……”他轻声,“我好像没那个能力。”
“那就相信我,交给我,好不好?”她抬头望住他,“你不是无能脆弱啊燕羽,你也不是情绪坏,你是生病了。徐医生说,让你不要太自责,别有太重的病耻感,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