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3/3页)
冬木的雪,吉原的赐福,翡冷翠的烟花……再到横滨地面夜晚闪耀的群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够与他共享这份记忆。这个结论对于魔神来说荒谬不已,但又不是那么难接受。
还有什么理由比“因他诞生”更具有说服力呢?
明确这点后,盖提亚蓦然惊觉,不知不觉中,愤怒隐去,寂寞隐去,只余下浓稠的生命之喜悦。曾经的王作歌唱到,冬天已往,地上百花齐放,是啊,鲜花和硕果和春天已经填满他的双手。
光与暗,现实与梦境的狭间,他的记录深处尚且记得,那雪白的生命之火是如何昂首阔步,于苍穹中拉长成箭矢,又是如何将永恒或者一瞬全部贯穿,再次赋予他崭新的命运的。
从再度踏足人世直到现在,他思考得已经够多了,或许根本不需要犹豫,纵然接下来可能会重新成为对手,他要做的事情已然无需多说。
拯救这个人类是出自盖提亚本身的意志,不包含其他任何利益,乃至恩酬。极其简单的,无法忍受失去这个人类而已。
徘徊在这一空间地平线的太阳落下了,光芒逐渐消逝,而在如血般的晚霞中,低沉的笑声传来。金发的男人肩膀耸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般,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听清,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什么?”
回应他的是男人极度喜悦的表情,仿佛开悟了一般,发自内心的感到的欢愉和畅快。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又问。
“不。”盖提亚却答道。
引他发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步步紧逼的做法,而是——
他感叹,带着浓厚的血腥意味,却又是如此悲天悯人:“真是的,走到这里为止,究竟浪费了多少时间啊。人心贫弱不堪,世界毫无常理,真是、太不堪入目了。”
“因为人的大脑越是空虚,人类本身就越发不愿意填满它。”陀思妥耶夫斯基一面遥望,一面说,“而这些灵魂呢,一旦失去了力量的压制,转眼间就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压制他人。”
盖提亚落到地上,金红色的纹路流转在皮肤之间,勾出一缕非人的味道:“别急着接
话,人类。我没有在赞赏你,尽管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但你原本就是个人类罢了。以人类之身妄想改写星辰织造的理,倒是值得赞叹,不过你误会最深的一件事情是——”
周围景色急速变换,一望无际的平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流水和横跨其上的大桥,若视线再放得远一点,还可以看清对岸屹立着港口mafia标志性的大楼。
人类的喧嚣声久违响彻耳畔,陀思妥耶夫斯基收回视线,就算听了那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发言,他仍旧没露出动摇的神色:“哦?是吗,愿闻其详。”
他虽是那么说着,却像一只蛇在引诱。
一条装饰有奇妙光泽贝壳的发带从金发上脱落下来,落入主人手中,怜悯之兽的视线顿了几秒钟,然后将它妥善收起。
盖提亚站在堤岸旁,无情的流水近在咫尺,他缓缓迈出步伐,桥下迸涌的河流顿时静缓下来,并启示人子也该如此:“看来是个天大的误会,至始至终和我作对的,不是你,而是这个无聊又毫无常理的世界,用你能明白的话来说,是支配着这个世界的理。因而我即将燃起的烽火是针对这个闭锁的世界,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为此欢欣鼓舞吧,破灭就要到来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愣了愣,语气比起先前急促了不少:“等、可目录难道不应该……”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棋差一招究竟差在何处——那便是他错算了目录本身的意志,不过,那真的是书的目录吗?
这样思考已经晚了。
风摇荡着,吹响火焰灼灼的号角声,而金发的男人每踏出一步,虚空便会泛起涟漪,他拾级而上,奇异的波纹像是立刻会扰乱整个空间。
他往来处去,人类想要亲手斩断他与人间的维系,那必然自食其果:“已经发生过的事必将再次孕育,已经行使过的事必将再次筹谋,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像这样日复一日,无数的一次又一次,你们反复挣扎在其中。无须担心,在这个世界消逝的刹那间,我会带着他离开这里。”
愈演愈烈的风中,盖提亚倏忽回过头面向下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从青年的角度只能看到如水藻般飘摇的金发中的一抹秾丽之红。
“那么,永别了,大地,这就是你的最后了。堕于混沌,归于虚无,终结无望的痛苦,此乃无上之喜悦。”他诉说着,环绕在身侧的十戒铮鸣不已,只要双眼稍微阖上,仍然能看见那道洁白的、曾经拯救过他的光辉。
啊啊,正是如此。
大地倾覆,海水倒灌,绝境般的未来已经收入眼中,接下来只剩下执行一事。
盖提亚轻松地笑起来:“倘若,你的理已经失常到连刹那的辉光都不允许存在的话,让这万事万物步入终结,让这世界迎来末日,这就是我的做法。”